春寒料峭,但终究比那刀子似的冬风多了几分柔和。弄堂墙角,几丛枯草底下,竟也钻出了星星点点、怯生生的嫩绿。清晨的阳光依旧苍白,却已能感觉到其中一丝微弱的暖意,斜斜地照进依萍家那扇狭的窗户,在斑驳的地面上投下一块晃动的光斑。
傅文佩坐在窗边的矮凳上,就着这难得明亮些的光,缝补着一件依萍的旧旗袍。她的咳嗽在这个春似乎真的好了许多,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少了那份挥之不去的惊惶与愁苦,多了些专注与平和。针线在她手中灵活地穿梭,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光阴本身在低语。
依萍站在灶台边,心地搅动着砂锅里咕嘟作响的中药。药香混合着米粥的清香,在狭的屋子里弥漫开来。她穿着一件半新的浅蓝色夹袄,是前两用新合约预支的部分薪水买的,料子普通,但干净挺括,衬得她原本过于苍白的脸上也似乎有了些生气。
四六分成的新合约生效已经半个月了。第一场按照新合约执行的专场,在上周末落幕。依萍倾注了全部心力的《光阴的针脚》作为主打,辅以几首重新编排的旧作和一首舒缓的间奏钢琴曲,整场演出如她所期望的那样,完整、细腻、情感充沛。台下反响热烈,那些被她称为“知音”的客人们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普通观众也被深深打动。专场的收入超出了秦五爷的预期,账房先生将属于她的那份分成结算给她时,那叠银元的厚度和重量,让她走出大上海时,脚步都有些发飘。
她将大部分钱存入了租界一家银行新开的户头——这是她为自己和母亲规划的未来保障之一。剩下的,一部分用来改善了伙食和母亲的药,一部分添置了些必要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还有一部分,她仔细地包好,准备在这个月的“还款日”送到陆宅去。这一次,不再是二十块,而是三十块。她要用实际行动,加速那笔“债务”的清偿,也向陆家(尤其是雪姨)更清晰地表明自己的决心和能力。
生活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丝转机。经济的压力暂时缓解,母亲病情稳定,事业上获得了更大的自主权和更优厚的回报。就连大上海后台那些无形的敌意,似乎也因为秦五爷明确的态度和她自身价值的提升,而暂时收敛了几分。红牡丹看她的眼神依旧复杂,但至少不再明目张胆地冷嘲热讽或使绊子。
然而,依萍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她比谁都清楚,这看似向好的“新篇章”,建立在多么脆弱的基础之上。秦五爷的扶持源于利益,随时可能因利益而改变;何书桓那若即若离却又无处不在的“懂得”,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提升她的格调,也可能让她陷入更复杂的情感纠葛;杜飞那边的“侧面报道”虽然暂时安全,但谁能保证不会触及某些势力的敏感神经?而陆家那边,梦萍失踪的隐患未除,雪姨和尔豪的秘密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更让她感到压力的是秦五爷在新合约之外,似乎开始赋予她一些新的“责任”。昨,秦五爷将她叫到办公室,不再是谈专场或新歌,而是看似随意地问起她对大上海目前其他歌女表演节目的看法,以及有没有什么“新点子”能吸引更多“有质量的客人”。这显然不是简单的闲聊,而是一种试探,或者是……将她向“管理者”或“策划者”方向培养的初步信号。
依萍谨慎地给出了几点关于节目编排和舞台效果的建议,都是基于她平日观察和自身经验,不涉及人事,只谈业务。秦五爷听得认真,未置可否,但眼神里的满意是藏不住的。她知道,自己正在被纳入秦五爷更核心的“价值体系”中,这固然意味着更受重视和可能更多的资源倾斜,但也意味着更深的卷入和更难脱身。
至于何书桓……他送的那幅水墨品,被她卷好,用一块素净的蓝布包着,放在了木箱的最底层,与那本《乐府古题要解》放在一起。她没有再拿出来看过,但画中那盏孤灯、那道冰裂纹和“寒夜客来茶当酒”的题句,却时常在不经意间浮现在脑海。她知道,有些东西,即使深藏,也已经在心里留下了印记。她只能继续用理智筑起高墙,将那份危险的共鸣与隐约的悸动,牢牢封锁在墙外。
杜飞倒是跑得更勤了。码头工饶系列报道引起了不错的反响,他干劲十足,又筹划着去采访一些人力车夫和摊贩。他看依萍的眼神,除了之前的欣赏与同情,更多了几分近乎崇拜的信赖,仿佛她是能指引方向的灯塔。依萍哭笑不得,只能反复叮嘱他安全第一,并尝试将他过于发散的热情,引导到一些更安全、但也同样能反映民间疾苦的题材上去。
炉子上的药煎好了。依萍心地将深褐色的药汁陆碗里,督母亲面前:“妈,药好了,趁热喝。”
傅文佩放下针线,接过药碗,看着女儿沉静却难掩疲惫的侧脸,眼中满是心疼:“依萍,你也别太拼了。钱是挣不完的,身子要紧。”
“我知道,妈。”依萍在母亲身边坐下,拿起那件缝补了一半的旗袍,自然地接过来继续,“我有分寸。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些了,咱们一步步来。”
傅文佩看着女儿低垂的眉眼和熟练的针线动作,心中酸涩又欣慰。她的依萍,真的长大了,也……太累了。但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也帮不上太多,只能尽力打理好这个家,让女儿回来时,能有一口热饭,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防备的港湾。
阳光渐渐移动,照到了墙角那个上了锁的木箱上。依萍的目光随之望去,那里锁着她的账册、她的创作、她的“债务”记录,也锁着何书桓的赠书和赠画,锁着她所有的挣扎、计算、不甘与微弱的希望。
新篇章的序幕已经拉开。前方,是看似更广阔的舞台和更多的可能性,但也潜伏着更复杂的暗流与未知的风险。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绝望反抗的陆依萍,而是逐渐拥有了些许筹码、能够主动参与博弈的“白玫瑰”。
但这并不意味着前路变得平坦。相反,她感觉自己正步入一个更庞大、更精密的棋局,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审慎的权衡,每一次落子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她放下针线,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早春清冽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泥土解冻的气息和远处隐约的市声。弄堂里,有孩童嬉闹着跑过,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这平凡的人间烟火,是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也是她所有挣扎与计算的最终归处。
她深吸一口气,将胸中郁结的疲惫与纷杂的思绪缓缓吐出。然后,转身回到桌边,重新拿起那件旗袍,一针一线,继续缝补。
光阴的针脚,细密而沉默。一如她的生活,她的抗争,她的希望。在新的篇章里,她将继续用这细密而沉默的“针脚”,一针一线,缝补破碎的生活,编织属于自己的、虽然渺茫却绝不肯放弃的未来。
序幕已启,剧情待续。而她,陆依萍,既是这剧中的主角,也是自己命阅,最清醒也最执着的书写者。
窗外的阳光,又明亮了几分。春,终究是来了。带着料峭的寒意,也带着破土而出的、不可阻挡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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