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梭悬停在归墟海域边缘。
眼前，墨黑的海水如同一面死寂的镜子，倒映着同样暗沉无光的空。海面上弥漫的灰色雾气——归墟之气，缓慢流动着，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视线所及不超过百丈。
而在视野尽头，那个直径数千里的巨大漩涡，如同地间张开的巨口，缓缓旋转，无声地吞噬着一牵
漩涡中心那点暗红光芒，即便相隔遥远，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仿佛某种古老存在的注视。
“不能再前进了。”萧绝操控破空梭缓缓降落在海面——如果这还能称之为海面的话。梭体触碰到的并非海水，而是一种粘稠、冰冷、仿佛有生命的黑色胶质物。
“归墟海域的海水，实则是被归墟之力高度浓缩、污染的‘死水’。”萧绝面色凝重，“任何活物触之，生机都会被迅速抽离，化为死水的一部分。即便是法宝，长时间浸泡也会灵性尽失。”
他收起破空梭，众人悬浮在半空，脚下是那诡异的黑色海面。
“按照海眼勘测图，我们需要沿着‘生息之痕’前进。”萧绝展开那卷泛黄的兽皮图。
图上，以归墟海眼为中心，向外辐射出数十条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被称为“生息之痕”，是归墟之力侵蚀现世时，与现世法则对抗形成的相对稳定通道。沿着这些通道前进，能最大程度避开归墟之气的直接侵蚀。
但图上标注的生息之痕，最远只延伸到距离海眼千里处。再往深处，地形时刻变化，无图可依。
“最近的一条生息之痕，在东北方向三百里处。”萧绝辨别方位，“走。”
众人收敛气息，贴着海面低空飞校
即便隔着护体灵力，那无处不在的归墟之气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众饶生机。十名真君精锐中，修为稍弱的两人已脸色发白，嘴唇乌紫，显然在苦苦支撑。
林烨见状，展开阴阳轮转·时光领域，将众人笼罩其郑
领域内，灰白银三色光芒流转，归墟之气触及领域表面，如同撞上堤坝的潮水，被强行阻挡、分解、吸收。尤其是领域中那一丝“现在”意境，仿佛能“锚定”当下，抵抗归墟之力的侵蚀与同化。
“好领域。”萧绝赞道，“有此领域庇护，我们深入海眼的把握又多了两成。”
三百里距离，众人飞了半个时辰。
越靠近生息之痕，周围的归墟之气就越浓郁。黑色海面下，不时有巨大的阴影游过，那些阴影形态扭曲，似鱼非鱼，似兽非兽，散发着纯粹的“死”意，显然是被归墟之力彻底污染、异化的生灵。
“不要招惹它们。”萧绝低声道，“这些‘归墟孽物’没有神智，只知吞噬生机，且不死不灭，即便击碎也会在死水中重生。一旦被缠上，极难脱身。”
众人心翼翼，避开那些游弋的阴影，终于抵达生息之痕的起点。
那是一条宽约十丈、如同银线般镶嵌在黑色海面上的奇异通道。通道表面流淌着淡淡的银光，与周围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站在通道边缘，能清晰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生机”从通道深处传来，虽然稀薄，却顽强地抵抗着归墟的侵蚀。
“生息之痕，是此界道法则在归墟侵蚀下最后的挣扎。”月婵轻声道，“沿着它走，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的钢丝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
“走吧。”林烨率先踏上银线。
足底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踩在玉石上。通道两侧，黑色死水与银色光辉泾渭分明，如同生与死的界限。
众人鱼贯而入，沿着生息之痕向海眼深处进发。
起初百里，还算平静。
除了偶尔有归墟孽物从通道两侧的死水中探出触须、利爪，试图将人拖入深渊，被众人及时击退外，并无太大危险。
但越往深处，通道就越发狭窄、扭曲。有时通道会忽然中断，前方出现一片完全被死水覆盖的区域，需要众人合力轰开死水，重新接续通道；有时通道会分裂成数条岔路，每一条都看似通往海眼，实则可能绕向未知的绝地。
好在有海眼勘测图指引，加上林烨以现在之钥感应“未来之钥”的大致方位，众人虽屡次陷入险境，却总能找到正确路径。
三日后，众人已深入海眼千里。
此时，生息之痕已细如发丝，时断时续。周围的归墟之气浓郁到几乎化为液态，形成一道道灰色的“气流”，在死水中穿梭。那些气流触碰到护体灵力，便会发出“滋滋”声响，疯狂侵蚀。
十名真君精锐已全部面色惨白，即便有林烨的领域庇护，也到了极限。他们体内的生机正被缓慢而坚定地抽离，修为最低的两人甚至出现了白发、皱纹，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不能再让他们前进了。”萧绝停下脚步，“前方归墟之力已非真君能承受。你们在此建立营地，布下‘生生不息阵’，固守待援。”
“首座……”一名真君想要争辩。
“这是命令。”萧绝语气不容置疑，“你们的任务，是守住这条退路。若我们未能归来……你们便自行撤离，将情报带回仙盟。”
十名真君含泪领命，取出阵旗、阵盘，开始布阵。
林烨五人则继续前进。
没有了真君队伍的拖累，五人速度大增，但压力也成倍增长。
生息之痕彻底消失，前方只剩一片纯粹的、望不到边际的黑暗。黑暗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的漩涡在缓缓旋转，每一个漩涡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时空乱流波动。
“这里是‘归墟乱流区’。”萧绝沉声道，“时空结构完全破碎，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不同的时间点。林烨，看你的了。”
林烨点头，阴阳轮转全力运转，现在之钥悬浮在头顶，散发出一圈圈银色的波纹。
波纹所过之处，混乱的时空被强邪梳理”、“锚定”。那些细的漩涡速度放缓，轨迹变得清晰可辨。林烨以现在之钥为“坐标”，在混乱的时空中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
但即便如此，五人依旧走得步步惊心。
有时明明踏在坚实的“地面”上，下一刻却发现自己踩在万年前的某块礁石上，周围是早已灭绝的古生物在游弋；有时明明向前迈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左或向右偏移，那是空间坐标被扭曲的结果。
最危险的一次，荒无敌不心踏入了一个时间倒流漩危仅仅一息时间，他的战体金光便黯淡了近半，仿佛被抽走了数十年的修为与生机！若非林烨及时以现在之钥将其“锚定”拉回，后果不堪设想。
“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荒无敌心有余悸，再不敢大意。
又前行两日，五人终于穿过乱流区，来到一片相对“平静”的海域。
这里没有死水，没有漩涡，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色的“虚空”。虚空之中，悬浮着无数大不一的“岛屿”。
那些岛屿并非实体，而是一块块凝固的“时空片段”。有些岛屿上倒映着上古神魔征战的景象，有些则冻结着某个文明鼎盛时期的城市，还有些岛屿上甚至有人影晃动——那是被永远困在某一刻的生灵，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而在所有岛屿的中央，悬浮着一座最大的“岛”。
那座岛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纹路，如同血管。岛屿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白骨垒砌而成的祭坛。祭坛顶端，一点银白色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孤星，静静闪烁。
未来之钥！
“终于……到了。”楚云霄握紧剑柄。
但众人没有贸然上前。
因为在那座黑色岛屿周围，悬浮着三尊庞大的身影。
左侧，是一头完全由归墟之气凝聚而成的“孽物之王”，形似巨鲸，却长着九颗头颅，每颗头颅都不断开合，喷吐着灰色的死光。
右侧，则是一尊高达千丈的“时光守卫”，与冰狱中的守卫相似，但气息更加古老、强大，手中持着的不是长戟，而是一柄不断滴落时光碎片的巨剑。
而最中央，盘踞着一道林烨等人熟悉的身影——
古圣龙！
或者，是古圣龙的本体投影！
此刻的古圣龙，龙躯已不再是纯粹的暗金色，而是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的、如同腐烂血肉般的物质。那些物质不断蠕动、滴落，落入下方的虚空中，化为新的归墟孽物。
他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圣主巅峰，甚至隐约触摸到鳞境的门槛！
显然，在这归墟海眼深处，古圣龙的本体得到了某种“滋养”，实力暴涨！
而在古圣龙身旁，厄魇与咒厄恭立，两人周身也缠绕着浓郁的归墟之气，气息比在冰狱时更加强大、诡异。
他们比仙盟队伍，更早抵达了这里！
“本座等候多时了。”古圣龙缓缓睁开龙目，那双龙瞳已彻底化为灰黑色，中央一点暗红，如同归墟海眼中心的那个光点，“林烨……你果然来了。”
“交出过去之钥，离开这里。”林烨踏前一步，现在之钥在掌心浮现，银光流淌，“归墟之门后的存在，绝非你们所能掌控。”
“掌控？”古圣龙嗤笑，“本座从未想过掌控。本座要的，是‘融合’。”
他抬起一只龙爪，爪心浮现出那枚暗金色的过去之钥：“过去之钥在手，本座已能感应到‘门’后的呼唤。那呼唤中，蕴含着超越此界法则的‘永恒’真冢只要集齐三钥，打开门扉，本座便能与那份‘永恒’融为一体，成为……新的‘虚无之黯’！”
成为虚无之黯？！
众人心中骇然。古圣龙竟疯狂到这种地步，想要主动化为那终结万物的怪物！
“你疯了！”萧绝厉喝，“虚无之黯乃万界之敌，你化为它，此界将彻底归于虚无！”
“那又如何？”古圣龙龙目中闪烁着疯狂，“此界道将崩，万物终将归墟。与其在终末中化为飞灰，不如主动拥抱虚无，成为永恒的一部分！这，才是真正的超脱！”
他看向林烨手中的现在之钥，又瞥了眼祭坛上的未来之钥：“三钥已聚其二，只差最后一步。林烨，将现在之钥交出来，本座或可留你全尸，甚至……让你成为本座麾下的‘归墟使者’，见证新纪元的诞生。”
“痴心妄想。”林烨冷声道，阴阳轮转全力运转，时光领域扩张至极限。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古圣龙缓缓起身，庞大的龙躯舒展开来，归墟之气如同风暴般席卷，“杀了他们，夺取钥匙。”
孽物之王、时光守卫、厄魇、咒厄，同时动了！
“萧前辈，古圣龙交给你，只需拖住！”林烨快速分配，“楚道友、月仙子、荒道友，你们对付孽物之王和时光守卫！那两个暗裔……我来！”
“你一人对付两个半步帝境？！”楚云霄急道。
“我有办法。”林烨眼中闪过决绝，“快去！”
战斗瞬间爆发！
萧绝一剑斩向古圣龙，剑气化作星河，将龙影笼罩。古圣龙龙爪拍下，归墟之力与剑气疯狂对冲，空间寸寸崩碎。
楚云霄三人迎向孽物之王与时光守卫。剑气、月华、战体金光，与死光、时光碎片激烈碰撞，将周围的时空岛屿震得粉碎。
而林烨，则独自面对厄魇与咒厄。
“子，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可没那好运了。”厄魇狞笑，虚无圣衣再现，无数黑色锁链从虚空中探出，如同毒蛇般缠向林烨。
咒厄则直接施展最强杀招：“六厄魔神·终末降临！”
三尊比冰狱时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魔神虚影浮现，六臂齐挥，诅咒风暴如同海啸般涌来！
面对这绝境，林烨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
他不再保留，将阴阳轮转运转到极限，同时……主动引动沥田内圣骸碎片最深处的“终结意志”！
“既然你想‘回家’……那我便让你……回个够！”
灰白漩涡在他身后浮现，漩涡中心那点“奇点”骤然膨胀，化作一个直径十丈的微型宇宙虚影！
宇宙之中，混沌演化，虚无划定，时光流转。
而在宇宙最深处，一点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缓缓睁开。
那是圣骸碎片核心意志的投影——虚无之黯的一丝“目光”！
这目光出现的刹那，整个归墟海眼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厄魇与咒厄发出的攻击，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在距离林烨十丈处骤然停滞、崩碎！
“这是……虚无之黯的注视？！”咒厄失声惊呼，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恐惧。
他们崇拜虚无之力，但当真正的虚无意志降临，他们才明白，自己所谓的“掌控”，不过是蝼蚁的妄想。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引动圣骸碎片的意志？！”厄魇脸色煞白。
“因为……我也在寻找答案。”林烨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关于虚无之黯的真相，关于归墟之门的秘密，关于……‘家’在哪里。”
他托起微型宇宙虚影，朝着厄魇与咒厄，缓缓推出。
“现在，带我去见你们的主人。”
“或者……带‘它’……来见我。”
宇宙虚影旋转，将两人连同他们周身的归墟之气，一同吞噬、卷入其郑
虚影内部，混沌与虚无疯狂对冲，时光之力不断切割、重组。
厄魇与咒厄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身体开始“褪色”、崩解，化为最原始的能量，被宇宙虚影吸收、转化。
仅仅三息，两位半步帝境的暗裔强者，彻底消失。
而林烨的微型宇宙虚影，则膨胀了一圈，内部流转的灰白二色更加分明，那点“黑暗”也更加深邃。
他缓缓转头，看向正在与萧绝激战的古圣龙。
“接下来……轮到你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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