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像是猛兽在咆哮前最后一次吞吐气息。
当林风看到府衙侧门不断搬出的陶瓮木桶,以及那些守军将某种粘稠的黑色液体泼洒在矮墙前、堆放的障碍物上时,他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火油,或许是岭南特有的某种易燃油料。
“停止前进!盾阵后撤!弓弩手上——压制搬运者!”林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不能让自己的精锐士卒直接冲进那片正在被浇灌成死亡陷阱的区域。
前冲的刀盾手们闻令急停,训练有素地向后收缩,同时举起盾牌戒备。后方的弓弩手则迅速前插,箭矢如雨点般射向那些正在倾倒火油的守军。
“呃啊!”几名守军惨叫着倒下,手中陶瓮摔碎,黑色的油液四溅,与地上的混合在一起。但更多的守军躲在矮墙或障碍物后,继续疯狂地泼洒。府衙门前那片原本铺着青石板的广场,迅速被一层油亮的、泛着诡异光泽的液体覆盖,连空气中都浮动着令人不安的油腥味。
“校尉!他们在准备火攻!我们冲不进去!”一名冲到前方的队正退回,脸上被飞溅的流矢划开一道血口,急声禀报。
林风面沉如水。他扫视着府衙前的防御布局:正门紧闭,门前有矮墙和临时街垒,上面已浇透火油;两侧似乎也有油迹向相邻的街巷延伸。守军主力龟缩在矮墙和府衙建筑本身之后,弓箭手从门楼、窗格后向外射击。最麻烦的是那些引火物——除了火油,似乎还看到了成捆的干柴、芦苇,甚至一些疑似硫磺硝石的粉末口袋被堆放在关键位置。
“他们想烧掉整个府衙前区,甚至可能引燃附近的街区,阻止我们靠近,或者……同归于尽。”林风身边,一位经历过多次恶战的老校尉沙哑着嗓子道,眼中满是凝重,“刘廉这老匹夫,是真狠!”
时间紧迫。一旦守军点燃大火,不仅强攻受阻,火势极有可能在干燥的秋季和以木构为主的街区内蔓延,造成无法估量的平民伤亡和财产损失,更会严重打击刚刚入城、急需稳定局面的先遣军士气。
“炮车(型)能不能砸开府衙门楼或者侧墙?”林风快速询问。从缺口处,几架较轻便的炮车已经被拖拽过来,但重新组装需要时间。
“校尉,就算能,也得半个时辰!而且炮石若引燃火油,恐怕……”老校尉摇头。
直接冲,是往火坑里跳。等炮车,可能来不及。绕路?府衙建筑本身被高墙环绕,侧后方的街巷更窄,同样可能被布设了火油陷阱,且守军必然也有防备。
就在林风急速思考对策时,府衙门楼上,一个身着绯色官袍、头戴乌纱的身影出现在垛口后。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容,但那份气度,必然是广州刺史刘廉无疑。
“城下逆贼听着!”一个洪亮却带着些嘶哑的声音,通过某种铜皮喇叭的扩音,从门楼上传来,压过了零星的厮杀声,“尔等犯上作乱,荼毒岭南,今日虽侥幸破城,然道昭昭,岂容尔等猖獗!本官受子厚恩,守土有责,誓与广州共存亡!此间已布下火大阵,尔等若敢再进一步,必叫尔等与这满街叛逆,同焚于烈焰之下,尸骨无存!”
刘廉的声音充满了决绝和疯狂。他是在警告,也是在拖延,或许还存着一丝迫使先遣军退去或谈判的幻想。
林风眯起眼睛,并未立刻回话。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府衙前的街道布局、两侧建筑的高度与材质、以及那些火油倾倒的范围和可能的引火点。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弓弩手,持续压制门楼和矮墙后的守军!重点射杀任何手持火把火种者!”林风先下达一道命令,稳住阵脚,防止守军突然点火。然后,他招手唤来几名最信赖的悍卒和那名老校尉。
“看到左侧那条巷子了吗?”林风指向府衙广场东侧,一条相对狭窄、但似乎尚未被火油完全覆盖的支巷,巷道另一侧是几栋较高的酒楼和货栈。“你们带两队最精锐的弟兄,从那里绕过去,不要硬冲,目标是爬上那几栋楼的屋顶。我要你们从高处,用火箭和投掷火罐,给我精准地点燃府衙内部的建筑,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像是粮仓、武库或者他们退守的主厅位置!”
老校尉眼睛一亮:“校尉的意思是……逼他们自救,或者从内部乱起来?”
“对!”林风冷声道,“刘廉想用大火把我们挡在外面,甚至烧死我们。那我们就让火在他自己的巢穴里先烧起来!他泼在外面的火油是屏障,也是负担——一旦内部起火,他们想逃,就得先穿过自己布下的火海!而且,内部起火,必然分散他们的人手和注意力,甚至可能直接引发混乱!”
“妙计!”老校尉抚掌,但随即担忧,“可万一火势失控,蔓延到整个街区……”
“所以要快、要准!”林风断然道,“你们的目标是府衙核心建筑,避开民宅密集区域。准备好湿布掩住口鼻,动作要迅猛!我会在这里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一旦看到府衙内部火起,或者守军阵脚大乱,我们就立刻用沙土覆盖部分火油区域,强攻进去!”
“明白!”老校尉和几名悍卒眼中燃起战意,立刻领命而去,迅速点齐人手,悄无声息地向那条支巷移动。
林风则继续指挥正面部队,做出调整部署、准备土囊沙袋扑火的姿态,并让几名大嗓门的士卒对着门楼喊话,内容无非是“投降免死”、“顽抗屠城”之类的心理攻势,既是为了继续施压,也是为了掩盖侧翼队的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府衙前的空气凝固着,弥漫着火油味、血腥味和浓烈的杀机。守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刘廉最后的决心,或许是期望先遣军知难而退。门楼上的刘廉身影依旧挺立,看不清表情。
突然——
“着火了!府衙里面着火了!”一声惊恐的呼喊从府衙内部传来,隐隐约约,却如同惊雷!
几乎同时,府衙深处,几股浓烟猛地从不同的屋宇上方窜起,在下午的阳光中显得格外刺眼!紧接着,橘红色的火苗开始舔舐屋檐窗棂,迅速扩大!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火?!”
“快!快去救火!”
“后面!粮仓!还有二堂!”
府衙内顿时一片大乱!惊呼声、奔跑声、器皿倾倒声混杂在一起。门楼上,刘廉的身影猛地晃动了一下,似乎也在回头张望,身边的亲随一阵骚动。
机会!
就是现在!”林风长剑出鞘,向前狠狠一挥,“扑灭火油!突击队——上!”
早已准备好的先遣军士卒,立刻将匆匆收集来的沙土、甚至扒下来的门板、棉被浸湿,奋力抛向前方浇了火油的区域。虽然无法完全覆盖,但成功地在几个方向上制造出了几条相对安全的通道。
“杀啊!!”
“活捉刘廉!!”
震的怒吼再次爆发!刀盾手们顶着盾牌,踏着同伴用沙土和身体铺出的路径,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摇摇欲坠的矮墙和混乱的府衙大门!
守军的防线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内部的火灾让他们心神大乱,救火与御敌难以兼顾。弓箭手的射击变得稀疏而凌乱。门楼上的刘廉似乎在大声呵斥着什么,但声音被淹没在喊杀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郑
先遣军突击队很快撞开了部分街垒,与矮墙后的守军展开白刃战。府衙大门也被巨木撞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就在先遣军即将突破最后防线、杀入府衙的刹那——
“哈哈哈哈!!”门楼上,刘廉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而疯狂的大笑,那笑声透过铜皮喇叭,竟盖过了战场喧嚣,“贼子!尔等中计矣!这广州城,岂是尔等可觊觎之地!今日,便让这满城富贵,与我大唐忠魂,共殉社稷吧!”
话音未落,只见刘廉猛地夺过身旁亲兵手中的火把,用尽全身力气,向下狠狠掷去!
那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落点并非正被沙土覆盖的突击路径,而是旁边一处火油泼洒最厚、且堆有干柴硫磺的角落!
“不——!”林风瞳孔骤缩,厉声嘶吼,却已来不及阻止。
轰——!!!
火把接触地面的瞬间,炽烈的火焰如同被囚禁已久的凶兽,猛地窜起!火舌沿着泼洒的火油,以惊饶速度向四面八方蔓延、舔舐、连接!几乎是眨眼之间,府衙门前的大半个广场,变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先遣军士卒,瞬间被烈焰吞噬,惨叫声戛然而止,化作人形火炬!后续的部队被凶猛的热浪和翻滚的黑烟逼得连连后退。更可怕的是,火焰并未止步于广场,开始沿着事先泼洒好的油迹,向两侧的街巷、乃至附近的木质建筑迅速蔓延!
“撤!快撤回来!”林风目眦欲裂,急令前锋回缩。但已经晚了,火势蔓延的速度超乎想象,不仅封锁了进攻府衙的道路,更开始威胁到先遣军已经控制的街区。
刘廉的狂笑声在火焰燃烧的爆响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烧吧!烧吧!把这肮脏的叛贼,连同这被玷污的城池,统统化为灰烬!大唐——万岁!!”
烈焰焚街,火海滔。广州城的陷落庆典,尚未开始,便已笼罩在毁灭的阴影之下。林风的脸色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一片铁青。巷战的残酷,此刻才展现出它最暴虐、最无情的一面。
喜欢穿越黄巢:重塑唐末乾坤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穿越黄巢:重塑唐末乾坤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