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溪镇临时营地,简陋的军帐内弥漫着暑热与草药的混合气息。林风伏在一张临时拼凑的矮几上,面前铺着“夜不收”通过各种渠道送回的最新情报和手绘的广州城防简图。他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校尉,各营集结完毕,士气尚可,但……粮秣只够五日,箭矢消耗大半,火药更是所剩无几。”副手低声汇报,脸上难掩忧色,“刘琨的三千人已出城,驻扎白云寨,正在加固营垒,摆出死守姿态。城内四门紧闭,盘查甚严,咱们‘夜不收’的人回报,李迢等人似乎……并不太把咱们当回事。”
林风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副手的都是实情。两千五百对上万(含城内守军及可能的援军),兵力悬殊。攻坚器械匮乏,补给线几乎不存在。硬拼,无疑是自寻死路。刘琨虽然狂妄,但白云寨位置险要,三千人据寨而守,急切间难以攻克。一旦战事胶着,城内守军反应过来,或周边州县援军赶到,他们必将陷入绝境。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而智取的关键,在于攻心。
“广州城的弱点,不在城墙,不在兵力,而在人心。”林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李迢老朽昏聩,只图享乐;刘琨骄横贪功,目空一切;宦官与文官勾心斗角;豪商巨贾但求财路;底层军民饱受盘剥,怨气冲;蕃客夷商则担心战乱损及贸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迅速下达了一系列命令,这些命令看似零散,却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在真正的刀兵相接之前,先用无形的刀子,将广州城看似坚固的防御,从内部切割、瓦解、腐化。
第一把刀:谣言与恐慌。 “夜不收”及军中挑选出的、口齿伶俐且略通本地土话的士卒,伪装成溃兵、难民、行商,甚至扮作僧道、乞丐,通过各种渠道混入广州城及周边村镇。他们不再仅仅是传递消息,而是有组织、有侧重地散布各种真假难辨、极具煽动性的言论:
对普通百姓和军户:“黄巢大军十万已破五岭,前锋只是探路!后续人马旦夕即至!官军根本挡不住!李节帅已经在收拾金银细软准备坐船逃跑了!”
对中商贾和手工业者:“听贼军只杀贪官污吏和囤积居奇的黑心大户,对公平买卖的商户秋毫无犯,还保护商铺哩!可比现在这些收钱不办事的官差强!”
对城外农民和疍户:“大齐王有令,攻下广州,便开仓放粮,平分田地!再也不受‘市舶捐’、‘修城钱’的盘剥!”
对城内守军士卒:“刘琨把你们当炮灰,自己躲在后面捞功劳!看看你们的饷银,被克扣了多少?再看看那些官老爷,吃香喝辣!凭什么替他们卖命?”
对蕃商和外国使节:“战乱一起,玉石俱焚!你们的货物、船只、人员安全谁来保障?官府现在只顾着自己,哪管你们死活?不如早做打算!”
这些谣言如同病毒,在闷热浮躁的广州城内外迅速复制、传播、变异。官府贴出的安民告示被悄悄撕毁或涂改,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胆,恐慌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缓缓晕染开来。富户开始真的暗中转移财产,部分商铺提前歇业,码头上一些嗅觉灵敏的蕃商开始考虑将贵重货物装船暂避,守城士卒领取军械时抱怨声明显增多。
第二把刀:威慑与分化。 林风故意将队伍拉得很开,在多个方向广布旗帜,夜间多设篝火,并派出股骑兵在白云寨外围反复游弋、挑衅,做出大军合围、随时可能发动总攻的姿态,给刘琨施加持续压力,使其不敢轻易出寨野战,更不敢分兵回援城内(实际林风也无力真的合围)。
同时,他命人用简陋的抛石机(利用本地毛竹和兽筋临时赶制),将一些特制的“炮弹”投入白云寨和广州城北墙附近。这些“炮弹”并非石块,而是用泥土混合草屑捏成、外面包裹着写满字的布条或纸片(由军中略通文墨者书写,内容无非是“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早早开城,共享太平”、“顽抗到底,鸡犬不留”等),有些里面还塞着从沿途缴获的、价值不高的铜钱或一块盐巴。此举既是心理威慑(展示拥有远程攻击能力),更是直接的信息投送,尤其是对那些底层士卒。
更狠的一招,是针对刘琨本饶。林风通过内线(一个被“夜不收”用重金收买的刘琨亲兵队中的头目),将一封模仿岭南某官员笔迹、盖着伪造印信的“密信”,“不心”泄露给了刘琨的一个对头——监军副使杨复恭安插在军中的耳目。信职透露”,有人向李迢密告刘琨“畏敌不前,纵容贼势,意图养寇自重,甚至可能与贼暗通款曲,以谋广州兵权”。这封信很快被辗转送到了杨复恭,乃至李迢面前。
刘琨本就与宦官系统不睦,此信一出,无论真假,都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与广州统治核心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关系。李迢虽未必全信,但猜忌的种子已然播下。杨复恭则如获至宝,趁机在李迢面前煽风点火,要求加强对刘琨的“监督”和粮草控制。刘琨得知风声后,暴跳如雷,一方面大骂宦官奸佞,另一方面对来自城内的命令更加抵触,暗自加强了对自己直属部队的控制,与白云寨其他部队(有些是州兵系统)的关系也紧张起来。
第三把刀:火攻与佯动。 在几个无月的深夜,林风派出多支精干队,携带剩下的少量火药和大量引火之物,潜入到广州城周边。他们并不试图直接攻城,而是在多处地点——城北的草料场(刘琨部后勤所在)、城东的某处木材堆积场、甚至珠江上几条停泊的、属于官府的废旧船只上——同时纵火!火势未必很大,但足以制造巨大的混乱和恐慌。尤其是草料场和废旧船只的火灾,浓烟在夜风中直扑城区,更坐实了“贼军已渗透到眼皮底下”的恐怖传言。
与此同时,其他队在多个方向摇旗呐喊,擂鼓吹角,做出大规模夜袭的假象。守军神经紧绷,一夜数惊,疲惫不堪。而刘琨在白云寨看到城内方向火光冲、杀声隐隐,更是疑神疑鬼,既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又担心城内真有变乱,迟迟不敢轻动,只是加派斥候,严令守寨。
第四把刀:怀柔与示范。 对广州周边那些主动表示中立或暗中提供少量粮食、情报的村落、土司,林风严格遵守约定,不但秋毫无犯,还回赠了部分盐铁(从缴获中分出),并派医官为村民治病。对于抓获的普通战俘(非军官),经过简单教育后,发放少量干粮就地释放,让他们回去讲述“大齐义军不杀降卒、优待百姓”的见闻。这些被释放的俘虏,成了活的宣传品,进一步动摇了周边地区对官府的信心和对“贼军”的恐惧。
一连数日,多种手段齐下,广州城内外,已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表面上看,城墙依旧巍然,守军人数依然占优。但实际上,信任在崩塌,士气在流失,猜忌在滋长,恐慌在蔓延。李迢开始频繁召见官员,询问城防细节,语气中透出不安;刘琨与城内文官、宦官系统的矛盾几乎公开化;守城士卒怨气日增,逃亡事件开始零星出现;富商巨贾加紧活动,寻求自保之道;普通市民则生活在各种骇人传闻和日益严苛的管制之下,对官府的不满与日俱增。
林风站在营地高处,望着远处广州城头比往日更加密集、却透着一股惶乱气息的灯火,知道心理战的炉火已经烧得足够旺。锅里的水(广州的人心)正在沸腾,只差最后一把柴,或者,最后一记重击,就能将锅盖彻底掀开。
“传令各营,明日拂晓前,完成最后攻击准备。”林风的声音平静而冷冽,“目标——广州,北门。‘夜不收’重点监视白云寨刘琨部动向,以及城内是否有异动。成败,在此一举!”
心理战的硝烟已然弥漫,真正的钢铁碰撞,即将在黎明的曙光中,迸发出最血腥的火花。广州的傲慢,能否抵挡住这精心策划、直指人心的全方位攻势?答案,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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