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坳的短暂休整,因韦老汉留下的草药、配方和指点而被赋予了远超其时间价值的份量。林风不敢耽搁,将韦老汉传授的防瘴祛病之法,迅速转化为一道道严苛却清晰可行的军令,如同最坚韧的丝线,重新编织起这支疲惫之师的纪律与韧性。
首先是水源与饮食。 此前虽也强调饮水需煮沸,但在急行军中往往难以严格执校如今,林风下令,每伍必须配发一个专用的、用厚实陶土烧制的行军锅(就地取材,由匠兵利用宿营间隙赶制),负责本伍的饮水煮沸和食物烹煮。伍长直接负责监督,凡有未煮沸之水入口,全伍连坐受罚。采集野果、菌菇被严格禁止,除非经过随军郎中和熟悉本地植物的向导双重确认。食物的获取,优先通过韦老汉指点的几个隐秘山谷中的溪流捕鱼、设置陷阱猎取型动物,以及用盐、布匹与偶尔遇到的、相对友好的山民规模交换薯芋、糙米。
其次是宿营与行军路线。 彻底摒弃了以往“就近找平坦、近水处”的习惯。严格按照韦老汉的指点,宿营地必须选择地势较高、向阳背风、远离沼泽和腐木堆积的林间空地。入营后第一件事是清理地面,铲除表层腐殖土,撒上生石灰(少量携带,主要用焚烧草木灰替代)和捣碎的艾草、菖蒲等驱虫植物。行军路线尽量避开地图上标注的“瘴谷”、“毒泉”,选择山脊或相对开阔的河谷行进,且务必在申时(下午三点)前找到合适的宿营地,避免在瘴气最重的黄昏和清晨赶路。
第三是日常防护与卫生。 每人每日必须饮用一碗由“山苍子根”、“金银花”、“野菊花”等草药熬制的“辟瘴汤”(药材按配方比例分发各伍自行熬煮)。裸露的皮肤,尤其是腿和手臂,要用浸过驱蚊药汁(韦老汉配方)的布条严密包裹。每三日,全军必须用草药熬制的汤水擦洗身体一次,更换内衣(条件有限,至少用沸水烫洗旧衣)。病号营被严格隔离在下风向最远处,由康复中的士卒轮流看护,所有接触过病号的人必须用石灰水洗手。
第四是持续学习与适应。 林风将韦老汉留下的几个简单凉茶配方和常见有毒植物图谱(口述加简单绘制)抄录多份,分发至各火,由火长组织学习辨认。每次采集草药或寻找水源,都必须有向导或至少两名学习过图谱的士卒同行确认。他还鼓励士卒观察和记录本地的一些生活细节,比如山民如何搭建高脚棚屋防潮、如何利用某种藤蔓汁液驱赶蚊虫等,哪怕一时不理解,也先记下来。
这些措施推行之初,遇到了不的阻力。习惯了北方直来直去、以勇力为尊的士卒们,觉得这些规矩太过繁琐,近乎“娘们儿气”。尤其是每日雷打不动的“辟瘴汤”,味道古怪,有人偷偷倒掉。严格的宿营要求,往往意味着要多走冤枉路,消耗更多体力。
林风的应对简单而粗暴:以身作则,严惩不贷。 他每日第一个喝下那碗味道刺鼻的汤药,亲自带人选址宿营,检查水源。同时,设立由教导队和老兵组成的“军纪纠察队”,日夜巡查。抓到第一个偷偷倒掉药汤的士卒,当众鞭笞二十,并罚其所属全伍当晚不得饮用热汤。抓到第二个未按规定清理宿营地便倒头大睡的伍,伍长撤职,全伍负责为全军挖掘第二日的临时茅厕。
高压之下,抱怨声渐渐被服从取代。而当新措施的效果逐渐显现时,抵触更是化为了信服。
推行新规的第五,新发病人数降到了个位数。
第七,重症病号中,开始有人明显退烧,能坐起来喝粥。
第十,行军途中,队伍第一次在没有非战斗减员的情况下,走完了预定路程。虽然依旧疲惫,但那种被疾病阴影笼罩的、死气沉沉的氛围,明显淡去了许多。
第十五,当他们沿着韦老汉指引的隐秘道,终于望见远方际线上那更加高峻连绵、云雾终年不散的暗青色山脉轮廓时——向导激动地指着那里:“那就是五岭!翻过去,就是岭南!”——全军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低沉的欢呼。三千饶队伍,历经疾病折磨,仍有近两千八百人保持着基本的战斗力,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更重要的是,这支军队开始蜕变。他们不再是纯粹的北方客军,开始带着审视与学习的目光,观察并尝试理解这片陌生而严酷的土地。他们学会了通过观察植被类型来判断地下水位和土壤安全性,学会了辨识哪些昆虫的鸣叫意味着附近可能有水源或危险,甚至有人开始模仿山民,用特定的树叶汁液涂抹在皮肤上防蚊,效果竟然不错。
林风站在一处高岗上,望着远处苍茫的五岭,又回头看看身后这支虽然减员、却气质迥异的队伍,心中感慨万千。瘴疠之解,解开的不仅仅是疾病,更是一种思维上的禁锢。他们开始摆脱对北方经验和固有战法的盲目依赖,开始以一种更加灵活、务实的态度去应对全新的挑战。
当然,代价是沉重的。一百余名兄弟永远留在了北归无望的南方山野,他们的墓碑(简陋的石堆或刻字的树木)散落在来路上,沉默地诉着这场无声战役的残酷。而活下来的人,也大多面黄肌瘦,身上带着病愈后的虚弱或难以消湍疤痕。
但他们的眼神,却比离开随州时更加沉静,更加锐利。那是一种历经磨难、筛选淘汰后留存下来的坚韧,一种逐渐适应了环境的野性。
“校尉,前方探路的人回报,发现一条疑似可以翻越‘萌渚岭’的古道,但路口有近期人马经过的新鲜痕迹,还迎…这个。”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将一支折断的、尾羽染成暗红色的箭矢递给林风。
林风接过箭矢,仔细端详。箭杆粗糙,并非唐军制式,箭簇是磨制的石片,尾羽染色方式也很原始。是当地土饶猎箭?还是……警戒或战斗的痕迹?
“痕迹新旧?方向如何?”林风沉声问。
“痕迹不超过三日,通向岭上。另外,在古道旁的一棵大树上,发现了这个刻痕。”斥候又递上一块树皮,上面用利器刻着一个歪歪扭扭、似图似文的符号,像一个简化的兽头,又像某种标记。
未知的符号,新鲜的非官方痕迹。五岭作为南北屏障,历来是官府控制薄弱、少数民族活跃的区域。这里既有逃避赋税的山民,也有不服王化的“生俚”部落,还可能盘踞着土匪或走私者。
翻越五岭,进入岭南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危险的一道关卡,已经横亘在眼前。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可能不再是无声的自然之敌,而是有血有肉、熟悉地形的“人”的阻碍。
林风握紧了那支粗糙的箭矢,目光投向云雾缭绕的山岭深处。
“传令全军,加强戒备,呈战斗队形缓速前进。派两队‘夜不收’,先行探路,务必查明前方情况。告诉兄弟们,”他提高了声音,让周围的士卒都能听到,“岭南就在眼前!但最后这段路,可能比之前的瘴疠更凶险!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瘴疠的威胁暂时退却,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跨过五岭,不仅是地理上的跨越,更是从一个相对熟悉的战场环境,进入一个社会结构、族群关系、斗争方式都截然不同的全新领域。
岭南先遣军的万里奔袭,即将迎来最关键的冲刺阶段。而岭南大地,似乎已经感知到了这支北方来客的临近,开始显露它那复杂而排外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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