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的引擎声碾破雪野的寂静时,杨靖正蹲在交换角的木牌下,用砂纸打磨你的,得大家认那七个字。
木刺扎进指腹,他也不躲,只盯着车辙印在雪地上压出的深痕——这是十七屯今年头一辆公家车,车身上的绿漆被雪水浸得发暗,像块冻硬的腌酸菜。
靖哥!张大山扛着漆桶从晒谷场狂奔过来,棉袄扣子崩掉两颗,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秋衣,文书县革委会副主任亲自来的!
我让二柱子把共信信箱刷了三遍漆,可那信箱年头久了,漆一往上刷就往下淌......他喘得像拉风箱,漆桶里的红漆晃出来,在雪地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字。
杨靖把砂纸往怀里一揣,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木屑:张叔,您这是要给信箱披红绸还是要它喝醉酒?他瞥了眼漆桶,红漆刷三遍,远看跟血葫芦似的,副主任要是问起来,您这是群众热情
张大山的脸比红漆还红:我这不是......紧张嘛!
前儿马干事走的时候咱们走钢丝,这会子上边来人,保不齐......
保不齐是来搭桥的。杨靖指了指远处正往这边张望的刘会计,您瞧刘叔,眼镜都擦了八回了,再擦得拿布裹着了。他从兜里摸出块烤红薯,掰一半塞给张大山,去把漆桶收了,让王念慈把食堂的蜂窝煤添足——来的不是鬼,是人,人就得吃饭。
吉普车停在晒谷场时,王念慈刚掀开蒸笼盖。
白汽裹着麦香地涌出来,她睫毛上沾着水珠,正把白面馒头往竹篾盘里码。
三个穿呢子大衣的人从车里下来,为首的中年男人眉毛浓得像两撇墨,跺了跺脚上的雪,目光先扫过交换角的木牌,又扫过食堂门口的蒸笼。
杨靖?浓眉男人开口,声音像敲铁板,县革委会副主任周正。
杨靖迎上去,手在棉袄上蹭了蹭才伸出去:周主任,我这手凉,您多担待。他指了指食堂,里头暖和,咱边吃边聊?
周正的眉毛动了动——他在县里待了十年,头回见被查过漳村户敢请领导吃馒头。
可蒸笼里的热气裹着甜香直往鼻子里钻,他鬼使神差跟着进了屋。
座谈会设在食堂里间,长条桌是王念慈用门板临时搭的,桌角还钉着半截犁铧当固定。
刘会计把三本账往桌上一放,封皮磨得发亮,像三块老玉:救急粮袋流水、联审团记录、赎信功名册——杨靖,要给领导看活的账
周正翻开第一本,第一页是赵德海的笔记:十月初三,西洼屯李二壮借粮三十斤,腊月十五还粮三十斤,加两斤红豆当利息。字迹歪歪扭扭,却用红笔圈了个大圈,旁边写着全屯联审通过。
第二本联审团记录里夹着张纸条,是十七屯老人们按的红手印:赵德海轮值三十二,查实两起虚报,记功一次。第三本最厚,赎信功名册上贴满纸条,有晒谷场捡粮的检讨,有借粮逾期的道歉,最上面一张是王站长舅子的:白面十袋折粮七百斤,已补回,愿在晒谷场义务搬粮三个月。
谁批的?周正合上账本,目光像锥子,你们这共信会,县革委会没备案,公社没批文,谁给的胆子?
杨靖没接话,指了指窗外。
晒谷场上,赵德海正拄着拐给断粮户登记,他儿子新娶的媳妇站在旁边打伞,红盖头早收起来了,正帮着把粮袋往老人筐里装。没人批,是大伙认的。杨靖敲了敲账本,赵叔查实虚报那,他儿子的亲事差点黄了——媳妇娘家有黑漳人家不清白。
可联审结果一出来,十里八乡的都来随礼,您,这算不算数?
周正没话,起身往外走。
杨靖跟着,王念慈端了碗热汤追出来,被他悄悄拦住——领导要看的不是汤,是人心。
晒谷场的雪被踩成了冰,赵德海的拐棍在冰上打滑,新媳妇赶紧扶住他胳膊。
断粮户老周头领了半袋玉米,用袖口擦了擦眼睛:赵哥,前儿我还你,现在......他指了指功名册的方向,我家那子要跟你学记账,您看?
赵德海笑得嘴都合不拢:学啥记账,先学做人——人要是正了,账自然就清了。
周正站在旁边听着,忽然问老周头:你信他?
老周头把粮袋往肩上一扛,冰碴子掉了一地:他儿子娶亲,我送了二斤挂面——信不信,看人看事。
赵哥查实我家子偷玉米那会儿,我抄着扫帚要打娃,是他拦着娃错了,咱得教,不是骂。
您,这样的人,我能不信?
周正的眉毛慢慢松开了。
他蹲下来,摸了摸赵德海登记录的本子,纸页边缘磨得发毛,却没有一处涂改。这本子......
十七屯十八户,每户轮着管三。杨靖蹲在他旁边,本子锁在共信信箱里,钥匙分三把,张大山、刘会计、赵德海各拿一把。
要开箱?
得三个人凑齐了。
周正抬头看他:你倒是会分权。
不是分权,是分责。杨靖指了指远处的交换角,您看那木牌,你的,得大家认——规矩不是谁定的,是谁能守。
下午三点,吉普车要走了。
周正没上副驾驶,却把杨靖叫到车边。
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他搓了搓手:上边要总结经验,但得改个名,叫群众监督试点
名字您定,事还得大伙办。杨靖从怀里掏出张纸,这是共信会自愿退出名单——七个人,全是最开始反对的。他指了指名单末尾的签名,李三他爹上周找我,以前觉得这是折腾,现在看咱屯的粮袋子真没少,我想回来
周正盯着名单看了半,忽然笑了:你子,倒会给我交投名状。他掏出钢笔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想要啥?
我给你批。
杨靖没犹豫:一辆板车——拉粮用。
周正愣住,随即大笑,笑得车玻璃上的霜都震下来了:行!
板车一辆,再加一吨水泥——你们不是要修晒谷场吗?
我听赵文书的。他拍了拍杨靖的肩膀,记住了,试点要是成了,全县推广。
要是砸了......他收了笑,我保你。
吉普车开走时,系统提示音在杨靖脑子里地炸响:【共信体系完成体制内融合,解锁政策转化功能】。
他摸着新挂的群众监督试点木牌,木牌还带着锯末的清香。
王念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个搪瓷缸,里头是热乎的红糖姜茶:真只要一辆板车?
杨靖喝了口姜茶,甜得舌头都发颤:要得太多,路就窄了。
可路宽了......他望着远处西洼屯方向,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串脚印,像一串省略号,咱们能走得更远。
杨靖!
杨靖!刘会计的声音从村头飘过来,他跑得太急,棉帽子歪在脑袋上,怀里抱着一摞纸,西洼屯、双河屯......都来人了,要加入共信会!他跑到近前,纸页被风吹得乱飞,还有张纸条,是赵文书让人捎的——周主任路上跟司机,这子,比我当年还会打算盘
杨靖弯腰捡纸,一张纸飘到王念慈脚边。
她捡起来,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十七屯的共信会,我们双河屯想跟着学。字迹后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红圈,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花。
雪还在下,可杨靖知道,春要来了。
他望着雪地上越来越密的脚印,忽然听见刘会计在身后喊:杨靖!
你家院儿里堆了一摞纸,是县上刚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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