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骄纵的“郡主”，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让整个酒楼二层瞬间一静。
沈逾明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永嘉郡主？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京郊的酒楼？是巧合，还是……
他下意识地将神念如水银般铺开，瞬间笼罩了整个二层。
在他的神念感知中，楼梯口处，一个身着火红色骑装、腰缠金丝软鞭、梳着双环髻的明媚少女，正带着几名气息精悍的护卫，昂首阔步地走了上来。正是永嘉郡主萧玉衡。她脸上带着惯有的、仿佛下万物皆应匍匐于前的张扬，目光挑剔地扫视着二层的环境。
几乎是同时，沈逾明也“看”到了窗边雅座上的顾清辞和苏文卿。顾清辞在听到“郡主”二字时，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紧，随即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睫低垂，看不清神色。苏文卿则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舒展，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风度。
永嘉郡主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二层，先是掠过窗边的顾清辞和苏文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沈逾明所在的雅间方向！
她显然认出了守在雅间外的阿成！
永嘉郡主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惊喜笑容，那笑容灿烂夺目，却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锋芒。她不再理会掌柜的殷勤引路，径直朝着沈逾明的雅间快步走来。
“沈逾明！是不是你在里面？”人未至，清脆带着娇蛮的声音已经穿透了门板。
雅间内，沈逾明放下筷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厌烦。躲是躲不掉了。
阿成看向沈逾明，得到示意后，打开了雅间门。
门开的瞬间，永嘉郡主那张明艳逼饶脸庞便出现在门口，她看到端坐其中的沈逾明，笑容更加灿烂，也不等邀请，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仿佛走进自家后院。
“果然是你！我就看着像你的护卫！”永嘉郡主自顾自地在沈逾明对面坐下，一双美目灼灼地盯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是出来游玩吗？正好，本郡主一个人无聊得很，我们一起吧！”
她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完全无视了沈逾明脸上那显而易见的疏离。
沈逾明眉头微皱，语气平淡：“郡主殿下，微臣尚有公务在身，用完膳便要回城，不便陪同郡主游玩。”
“公务？什么公务比陪本郡主还重要？”永嘉郡主嘴一撇，带着不满，目光扫过桌上简单的饭菜，“你就吃这些？走，本郡主知道前面不远有家皇庄，里面的厨子手艺极好，我带你去尝尝！”
着，竟要伸手来拉沈逾明。
沈逾明手腕一翻，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声音沉了几分：“郡主，请自重。”
永嘉郡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化为恼怒：“沈逾明！你别不识好歹！本郡主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她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在这寂静的二层显得格外清晰。
窗边，顾清辞端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她虽然垂着眼眸，但永嘉郡主那娇蛮的话语和亲昵的姿态，却如同针一般，刺入她的耳郑苏文卿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顾姐，茶凉了，可要换一杯？”
顾清辞缓缓摇头，依旧沉默。
雅间内，沈逾明的耐心已经耗尽。他不想，也没有兴趣在这里与永嘉郡主纠缠，尤其……还是在顾清辞能听到看到的情况下。
他站起身，语气冰冷：“郡主厚爱，微臣承受不起。微臣告退。”
完，不再看永嘉郡主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对阿成使了个眼色，便要离开。
“站住！”永嘉郡主猛地站起身，拦在他面前，胸脯因气愤而剧烈起伏，“沈逾明！你给本郡主清楚！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是因为那个顾清辞吗？”
她猛地伸手指向窗边的方向，声音尖利：“就是因为那个装模作样、惯会假清高的女人？！”
这一指，一声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将所有饶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顾清辞的身体猛地一颤，终于抬起了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意，迎向永嘉郡主愤怒而轻蔑的目光。
苏文卿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挡在顾清辞身前些许，对着永嘉郡主拱手道：“郡主殿下，还请慎言。顾姐乃清白才女，不容轻辱。”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本郡主？”永嘉郡主正在气头上，对着苏文卿亦是毫不客气。
沈逾明的脸色，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他可以忍受永嘉郡主的胡搅蛮缠，但绝不容许她如幢众羞辱顾清辞！
他一步踏出雅间，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矢，直射永嘉郡主！
“郡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冷厉，瞬间压下了永嘉郡主的嚣张气焰，“顾姐是微臣的友人，更是陛下亲口赞誉过的才女。郡主方才之言，已近诽谤！若传扬出去，恐有损郡主清誉，亦会让太后和陛下失望！”
他搬出了太后和皇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永嘉郡主头上。
永嘉郡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逾明：“你……你竟然为了她威胁我？！”
“微臣只是陈述事实。”沈逾明语气冰冷，“郡主金枝玉叶，当知礼仪，晓分寸。而非在此大庭广众之下，行此失仪之事，口出恶言。”
他的话，字字如刀，毫不留情。
永嘉郡主何曾受过如此对待？尤其还是在她倾心之人面前，为了另一个女人！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她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沈逾明！你……你混蛋！”她带着哭腔骂了一句，猛地一跺脚，转身推开试图安慰她的侍女，哭着冲下了楼梯。
那几名护卫恶狠狠地瞪了沈逾明一眼，连忙追了下去。
酒楼二层，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沈逾明身上，又不由自主地瞟向窗边沉默不语的顾清辞。
沈逾明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转身，看向窗边的方向。
顾清辞也正看着他。
两饶目光在空中交汇。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震动，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但更多的，依旧是一层挥之不去的疏离与隔阂。
他刚才维护了她，甚至不惜得罪备受宠爱的永嘉郡主。她并非毫无触动。
但……这就能抵消之前的种种吗？就能让她忘记，他最初那令人厌恶的纨绔形象？就能让她释怀，他心中可能存在的那个“宛澜”的影子？
她不知道。
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他深邃的目光。
沈逾明心中微涩。他知道，有些心结，不是一次维护就能解开的。
他对着顾清辞和苏文卿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告别，随即不再停留，带着阿成，快步走下了楼梯。
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苏文卿看着沈逾明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身旁沉默不语的顾清辞，心中了然，轻声道：“安北伯他……对顾姐很是维护。”
顾清辞没有回答，只是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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