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落针可闻。
沈逾明要求与匿名举报者对质的反击，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饶心上。那举报者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构陷工具，如何能上堂对质？此一招，瞬间将原告方逼入了死角。
工部侍郎王大人脸色铁青，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他只能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喝道：“狂妄！匿名举告乃为自保，岂能轻易现身？你休要在此转移视听！符号之事，你空口白牙，如何取信于人？！”
“空口白牙？”沈逾明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学生方才已言，有实证三条。大人与诸位上官皆未允学生展示，便断定学生空口无凭，是否……有失公允？”
他目光清澈，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扫过三位主审官。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交换了一个眼神。事已至此，若不让他把证据摆出来，恐怕难以服众，也会落人口实。
“准。”刑部尚书沉声道，“你将凭证一一道来。”
“谢大人！”沈逾明拱手，随即朗声道，“第一证，符号比对！请大人取宫中秘藏《前朝禁纹图录》与学生当场绘制之符号，当堂比对！”
《前朝禁纹图录》乃是工部存档的机密图册，收录了所有已知的前朝余孽用于联络的标记符号。很快，图录被请上大堂。同时，沈逾明要求纸笔。衙役送上笔墨，沈逾明却摇头：“此符号需圆规与直尺，且炭笔更宜。”
李文渊适时开口：“将作监有全套器械。”他示意随从立刻去取。
片刻，工具齐备。众目睽睽之下，沈逾明屏息凝神，手持圆规与直尺，在铺开的宣纸上，精准地绘制起来。他的动作流畅而稳定，带着一种匠人特有的专注与虔诚。先是一个标准的圆，而后在圆内，以圆心为起点，用直尺定角度，炭笔勾勒出一条等角螺旋线，线条均匀而富有韵律，充满了几何之美。
绘制完成，他放下工具，将图纸举起。
“诸位大人请看，此为学生所用标记。其圆，规整无比；其螺旋线，内角恒定，乃依据数学之理绘制，非随意涂鸦。”
衙役将沈逾明绘制的符号与《前朝禁纹图录》展开比对。图录上的前朝符号，虽然也有圆形与螺旋的近似形态，但仔细看去，皆线条粗糙，角度随意，形状不规则，透着一股诡谲阴森之气。与沈逾明笔下那规范、精准、充满理性美感的符号，高下立判，风格迥异！
无需多言，视觉上的差异已经明了一牵
堂上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不少官员暗自点头，这沈逾明，果然有真才实学，仅这一手精准的绘图功夫，就非寻常匠人可比。
工部侍郎王大人脸色更加难看，兀自强辩：“形态相似，巧言修饰而已！焉知你不是故意模仿，混淆视听？”
沈逾明不与他争辩，继续抛出第二证：“第二证，砖石去向！学生定制此批标记青砖共计一千零八块，全部用于清河庄核心水闸的十八处关键承重与受力节点！每一块的使用位置，学生皆有施工图纸标注记录！请大洒取清河庄施工图，并派人实地核查，若在指定节点之外发现一块此类青砖，学生甘愿领罪！”
他转向李文渊：“李大人精通营造，当知关键构件标记的重要性。此乃匠作行当为确保工程质量，常用的追踪负责之法。学生此举，何错之有？”
李文渊颔首，肃然道：“不错。重大工程，对核心构件进行标记溯源，乃是负责之举，亦是行业惯例。沈公子此举，正体现其严谨态度。”
这一下，连“擅改祖制”的指控，也隐隐被化解，反而成了“严谨负责”的证明。
王侍郎额头见汗，呼吸急促。
沈逾明却不给他喘息之机，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第三证，亦是学生最有力之证——理念阐述与现场复现！”
他目光灼灼，扫视全场：“此符号，非学生凭空杜撰！其灵感源于自然之理！圆，代表周而复始，水之循环，亦代表匠心之圆满追求！螺旋线，象征力量之汇聚、生机之勃发，如同江河漩涡，亦如草木生长！此符号，承载的是学生对水利工程‘顺应自然、因势利导’的理解，是对‘匠心’精神的诠释！”
他一边，一边再次拿起炭笔，在那符号旁边快速勾勒。寥寥数笔，一幅简易的水流动力学示意图跃然纸上，展示漩涡如何卷吸泥沙，如何稳定河床。又几笔，画出藤蔓缠绕生长的螺旋形态，阐述其结构之稳固。
“大人若还不信，”沈逾明放下笔，语出惊人，“学生可在此大堂之上，仅用清水、沙盘与常见物料，模拟清河庄水闸受力原理，演示此符号所代表的结构理念，如何使堤坝更稳固！让诸位大人亲眼见证，学生所学，是经世致用的实学，而非什么见不得光的前朝邪术！”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公堂之上，现场演示水利原理？闻所未闻！这需要何等的自信与才华？！
刑部尚书等人彻底动容。若真能演示成功，那所谓的“前朝符号”指控，将彻底成为一个笑话！这不仅是为沈逾明脱罪，更是当着满朝文武，展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人心的才能！
“准！”刑部尚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准备沙盘、清水、木料、石块！”
命令层层传下，整个刑部大堂忙碌起来。官员们交头接耳，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那个从容自若的年轻囚犯身上。这一刻，他不再是待审的罪人，仿佛成了一个即将展示神迹的宗师。
王侍郎面如死灰，他知道，大势已去。无论沈逾明演示成功与否，他之前的所有指控，都已经土崩瓦解。他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不知该如何向身后的势力交代。
而在旁听席的角落，无人注意处，一道清丽的身影悄然攥紧了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顾清辞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也来到了这大堂之外，隔着屏风，关注着里面的一牵听着沈逾明那铿锵有力的辩白，感受着那份才华横溢、睥睨全场的气魄，她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开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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