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成姚胖子一个人走在前面探路,
陆国忠则带着其余战士,与他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跟在后方,形成一个既可随时支援、又不易被一网打尽的阵型。
当姚胖子走到第二条窄巷口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即走向前方那户目标宅子,而是侧身朝这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窄巷里张望了几眼。
他脑子里转着一个念头:这片民居建造杂乱,窄巷纵横如同迷宫,这意味着,大部分人家很可能不止一个前门,还有通向其他巷子的后门或侧门。
如果那伙人真在里面,听到前门动静,很可能会从后面溜走。
他回头,朝后面的陆国忠快速而隐蔽地做了几个手势——指了指眼前的窄巷,又指了指目标宅子的方向,最后手掌向下一牵
陆国忠立刻会意,微微点头,迅速低声吩咐两名身手敏捷的战士,让他们立刻从旁边绕行,设法迂回到这片宅子的后方可能存在的出口附近蹲守,堵住退路。
安排妥当,姚胖子这才整了整衣领,脸上重新挂起那种略带油滑、混不吝的神情,大摇大摆地朝着前方那户宅子走去。
果然,正如那个刘妈所,这户人家的门面与之前那间暗娼馆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灰砖门楼,同样略显厚重的木门,只是门楣下空空如也,少了那盏招摇又暧昧的红灯笼。
整栋房子在渐暗的色下,显得格外沉寂,甚至有些阴森。
姚胖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摸向腰间,熟练地拔出配枪,拇指推开保险,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另一只手将枪机向后一拉,子弹上膛。
金属的冰冷触感和那一下干脆的机械声响,让他纷杂的心绪瞬间沉淀下来,只剩下猎手接近猎物时的绝对专注。
他上前两步,先是侧耳贴在门板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人声或脚步声。
然后,他微微俯身,眯起一只眼,试图从那紧闭的木门缝隙间窥视院内。
门缝极其细,只漏出一线光。
但就在这一线视野里,姚胖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暗色、弧形的金属反光——那是脚踏车后轮的轮廓!
他心中剧震,强压下立刻破门而入的冲动。
他缓缓直起身,没有回头,只是将持枪的手背到身后,朝着陆国忠所在的方向,用力翘了翘大拇指。
陆国忠看到信号,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他不再隐藏,立即从隐蔽处现身,朝着身边最近的一名战士——吴——果断地一挥手。
战士吴心领神会,如同蓄势已久的豹子,几个轻捷的垫步便无声无息地冲到姚胖子身旁,枪口微微抬起,警惕地指向院门,为姚胖子提供掩护。
“砰!砰!砰!”
姚胖子见支援到位,不再犹豫,用空着的那只手握成拳,用力砸在厚重的木门上,声音在寂静的弄堂里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家里有人吗?!开门!”他扯开嗓子,用带着点外地口音、却又刻意学了几分本地腔调的官话大声喊道。
随即,又是更重的一阵捶门声,显示着“来者不善”。
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接着是一个女人带着不耐烦和些许慌乱的声音由远及近:“来了来了!这是谁呀?敲门这么大力气,门都要被你敲散了!”
“哗啦”一声,里面的门栓被抽开。
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一条缝,一个三十岁出头、面容寻常但眼神里带着警惕和烦躁的少妇出现在门后。
她穿着普通的蓝布衫,头发松松地挽着,上下打量着门外这个陌生的、身材肥胖的男人。
“你是谁呀?”少妇语气不善,目光在姚胖子脸上和身上迅速扫过,“门都要被你敲坏了!”
姚胖子脸上立刻堆起那种办事员常见的、带着点不耐烦的笑容,顺势向前踏了一步,半个身子几乎就要挤进门内:“侬好!我是新成立的龙华派出所的公安,到这一片来了解一下户籍情况,登记一下。”
他语速很快,透着公事公办的意味,“你们家现在是几口人住在这里呀?”
话间,他根本不等对方同意或邀请,另一只脚已经自然而然地迈过了门槛,整个肥硕的身躯挤进了院子。
战士吴反应极快,几乎与他同步,侧身一闪,也紧跟着挤了进去,右手始终扣在步枪的扳机上。
“欸!你这人怎么自自话的!”那女人明显急了,伸手想拦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姚胖子,声音里带上了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我又没请你进来!你们公安就可以随便闯民宅啊?”
但她的抗议已经晚了。
姚胖子的目光在踏入院子的瞬间,就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了整个院落。
当他看到院子角落里,并排停放着的那三辆半旧脚踏车时,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找到了!就是这里!
姚胖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那女人,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
“我再问你一遍——家中,到底几口人?!”
那女人显然也意识到院子里那三辆脚踏车彻底暴露了问题。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荡然无存。
她没有回答,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踉跄着向正屋门口倒退。
“别他娘的演戏了!”姚胖子突然暴喝一声,如炸雷般在院子里响起,同时闪电般拔出了早已上膛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女人,“你们是保密局的!我的没错吧?!”
就在姚胖子话音刚落的同一刹那——
“砰!”
一声尖锐的枪响从正屋紧闭的窗户里迸发!
子弹不是射向姚胖子,而是精准地射向了站在院子中央、正持枪警戒的战士吴!
对方枪法极准,子弹直接命中吴的胸口。
吴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步枪脱手,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再无声息。
“吴——!”姚胖子目眦欲裂。
几乎同时,他手中枪口火光一闪,“砰!”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击中那个正欲逃进屋内的女人后背。
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乒在门槛上,不再动弹。
“冲进去!”
院门外,早已蓄势待发的陆国忠在枪响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怒吼。
他率领三名战士如同猛虎般冲入院内,迅速依托院墙、水缸、柴垛等物寻找掩体,举枪朝着枪声来源的正屋窗户和门帘猛烈射击!
子弹“嗖嗖”地穿过空气,打得窗棂木屑纷飞,砖墙噗噗作响。
“当心东西厢房!可能有埋伏!”姚胖子一边朝正屋还击,一边嘶声大喊提醒。
他的话音刚落——
“嗤……”一声轻微的摩擦声,只见一枚黑乎乎的手榴弹从东厢房的窗户里被抛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院子中央,滋滋地冒着白烟!
“手——榴——弹!趴下!!!”陆国忠瞳孔骤缩,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同时猛地将身边一名战士乒在地,自己也翻滚着躲向一个墙角。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狭的院子里爆开!
火光与浓烟瞬间吞没了院子中央,破碎的弹片和碎石如同死神的镰刀向四周激射!
一名离爆炸点稍近的战士闷哼一声,肩头瞬间被血染红。
“我操你祖宗!!!”姚胖子亲眼看到吴牺牲,又见战友受伤,一股狂暴的怒火直冲灵盖,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
他怒吼着,一个翻滚冲到吴身边,一把抓起吴遗落在地的步枪,猛拉枪栓,“咔嚓”一声子弹上膛,半跪在地,举枪就朝扔出手榴弹的东厢房窗户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子弹打得窗框碎裂,尘土飞扬。
“掩护胖子!压制正房火力!”陆国忠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称呼,大声命令,同时举枪朝着正房窗口持续射击,吸引火力。
趁此间隙,姚胖子像一头被激怒的熊罴,低吼着,端着步枪猫腰猛冲到东厢房门口。
他嘴里不停地用最脏最狠的本地话咒骂着,将打光子弹的步枪往地上一扔,反手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去你妈的!”他暴喝一声,抬起穿着厚重皮鞋的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东厢房单薄的木门上!
“哐当!”一声巨响,门板应声向内弹开!
姚胖子几乎在门开的瞬间就闪身冲了进去,进去的刹那,枪口已经喷出火舌,朝着屋内人影晃动处连续射击!
屋内的特务显然也早有准备,在门被踹开的瞬间就开始还击!
狭窄的厢房内顿时枪声大作,子弹横飞,打得墙壁上的灰皮簌簌落下,家具木屑迸溅。
不知是姚胖子今杀红了眼、气势骇人,还是里面的特务确实走了背运,在如此近的距离交火,射向姚胖子的子弹竟然全部打偏,擦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打在门框和墙壁上。
而姚胖子的手枪却像是长了眼睛,在近距离射击中发挥出巨大威力。
“砰!砰!砰!”几声枪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一个躲在柜子后面开枪还击的年轻特务,身中数弹,被打得如同筛子一般,手中的枪掉落,人抽搐着瘫软下去。
“咔哒,咔哒……”姚胖子还在下意识地扣动着扳机,但枪膛里只传来空响——子弹打光了。
硝烟弥漫的东厢房里,此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可以看见屋里陈设简单,靠墙摆着一张挂着脏污蚊帐的大床。此刻,床上还跪着一个身影,正是姚胖子下午在茶馆跟踪的那个瘦高个子!
他显然被姚胖子这悍不畏死、枪枪夺命的架势吓破哩,脸色惨白如纸,手里虽然还举着一把勃朗宁手枪,但手臂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别……别杀我!我投降!我投降!!”瘦子带着哭腔尖声叫喊,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形走调,手里的枪“啪嗒”一声掉在了床上,他高高举起双手,浑身抖得如同秋叶。
一名战士紧随姚胖子冲进硝烟弥漫的东厢房,枪口死死顶住了床上那个筛糠般发抖的瘦子脑门。
姚胖子喘着粗气,额头上汗水混合着硝烟灰渍,他一把抄起特务掉在床上的勃朗宁手枪,利落地退出自己打空的弹夹,从裤袋里摸出一个新的,“咔嚓”一声装上,重新将子弹上膛。整套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着暴怒的熟练。
就在这时,院子后方——正屋那头,传来了几声急促的枪响!
显然,躲在正屋的特务不甘坐以待毙,试图从后门突围,撞上了陆国忠预先安排埋伏在那里的两名战士,交上火了!
“看住他!”姚胖子朝控制瘦子的战士吼了一声,自己转身就往外冲。
正屋内,陆国忠带着另一名战士已经突入。
屋里陈设凌乱,桌椅翻倒,地上散落着弹壳和碎瓷片。
他一眼就看见堂屋后墙还有一扇门,此刻正虚掩着,门外就是后院,枪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跟我来!”陆国忠低喝一声,与战士互为犄角,迅速穿过堂屋,冲到那扇门前。战士侧身用枪口挑开门缝,陆国忠闪身而出,枪口随之指向后院。
后院比前院更为狭窄,堆着些柴草和破缸。
此刻,两个穿着黑衣的特务正背靠着后院的土墙,利用墙角和一口破水缸作为掩体,朝着后门外狭窄的通道疯狂射击,试图压制住门外两名战士的火力,打开逃生的缺口。
子弹打在土墙和门框上,噗噗作响,尘土飞扬。
“放下武器!”陆国忠闪身在一根廊柱后,声音如同寒铁,穿透激烈的枪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其中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特务,脸上混杂着绝望和疯狂,听到喊话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嘶声大叫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咒骂或是口号,猛地调转枪口,朝着陆国忠藏身的廊柱方向就要扣动扳机!
“砰!砰!砰!”
几乎在对方枪口转过来的瞬间,陆国忠身旁那名经验丰富的战士已然开火!
一个精准的短点射,三发子弹几乎全数命中那年轻特务的胸腹。
特务身体猛地向后撞在土墙上,手中的枪无力滑落,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迅速扩大的血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然后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死状凄惨。
而另外一个三十来岁、方脸阔嘴的特务,被同伴这突如其来的惨死彻底击垮了心理防线。
他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并肩抵抗的同伙瞬间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温热的血甚至溅了几滴到他脸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手里的枪“啪嗒”掉在脚边,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霖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目无神,嘴唇哆嗦着,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梦呓般的喃喃自语,完全失去林抗意志。
后门外,两名负责堵截的战士也趁机冲了进来,枪口牢牢锁定了这个瘫软的特务。
后院里的枪声戛然而止,整条弄堂重新陷入一种比之前更加凝重的、死寂般的安静里,只有硝烟在渐渐暗淡的光中缓慢飘散,混合着血腥和尘土的气息。
姚胖子提着枪冲回前院,一眼就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吴。
他心头一痛,几步冲过去,直接跪在湿冷的地上,颤抖着手伸向吴的脖颈,去探颈动脉。
触手一片冰凉,脉搏全无。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攥住了他。
他正准备招呼战士去找门板或担架,好歹让牺牲的战友体面地离开,心里却仍存着一丝不甘到近乎执拗的念头。
他再次俯下身,这次将手指按得更深、更久,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于指尖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感知。
突然,他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朝着西厢房方向嘶声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流:“国忠!陆国忠!你快过来!吴他……他……他还有一口气!!”
正走向西厢房准备搜查的陆国忠闻言,如遭雷击,猛地回身,几乎是狂奔而来。
他一把推开姚胖子,单膝跪地,毫不犹豫地将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搭在吴颈侧,摒除一切杂念,凝神细察。
几秒钟后,陆国忠的眼睛骤然亮起,脸上涌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有!有脉!非常弱,但还在跳!快,快来人!!”
他抬起头,朝着院外大吼,声音因为激动和急迫而显得有些嘶哑:“叫人!让外围待命的同志立刻进来帮忙!快!!”
一名战士闻令,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出院门。
不到片刻,周排长带着四名体格强健的老兵飞奔而入,无需多言,他们一眼就明白了情况。
两人迅速卸下一扇还算完整的门板,另外两人极其心地将吴抬起,平稳地转移到门板上。
整个过程快速而稳定,最大限度避免二次伤害。
另一名战士也搀扶起那位肩头负赡战友,紧跟在后面,一行人迅速而又谨慎地朝着弄堂外撤去,争取宝贵的抢救时间。
就在这时,负责检查特务尸体和现场的另一名战士,在翻看那个被姚胖子击倒、倒在正屋门槛边的女特务时,突然也大叫起来:“处长!这个女的……她也还有气!胸口还在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女特务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但胸口果然有着极其微弱的起伏,身下的血泊仍在缓慢扩大,但生命迹象并未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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