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豪的脚步,没有因为长白山顶的风雪而有片刻停滞。
他踏过了冰封的鸭绿江。
江面宽阔,厚达数米的冰层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不是简单的开裂声,而是一种近似于龙骨断折的、沉闷而连绵的巨响。
以他的落脚点为圆心,蛛网般的漆黑裂痕向着两岸疯狂蔓延,仿佛有一头无形的巨兽正在冰下与他同步前校
他的步伐没有丝毫紊乱,每一步落下,都蕴含着踏碎山河的沉重韵律。
朝鲜的土地,在他脚下延伸。
他的行为,早已超出了复仇的范畴。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偏执,一种近乎病态的“清扫”。
他要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每一寸被侵占的土地。
然后将上面所有属于东瀛异饶污秽痕迹,连同他们的骨头,他们的气息,他们存在过的一切证明,一并抹去。
他像一头沉默的、循着血与炁的腥臭味进行迁徙的远古凶兽,进行着一场漫长、枯燥,却不容许有任何遗漏的狩猎。
在一座荒废的古刹里,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照亮了十几个正在分食最后罐头的日本异人。
他们脸上的庆幸还未凝固。
寺庙的院墙轰然炸裂,张豪的身影裹挟着碎石与烟尘,如同鬼神般降临在他们面前。
没有言语。
没有质问。
回应他们的,只有一记横扫而过的拳风。
拳风掠过,空气被压缩成一道无形的墙。
半座大殿,连同里面的所有人,他们的惊恐、他们的武器、他们的血肉,都在这道墙的碾压下,悄无声息地化作了最细腻的粉尘。
月光下,那些粉尘缓缓飘散,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
最终,在朝鲜半岛的最东端。
他追到了那座日军在朝鲜最重要的登陆基地与补给港口。
码头上,巨大的钢铁货轮发出沉闷的汽笛长鸣,正准备起航。
那是所有从东北和朝鲜北部仓皇逃窜而来的日本异人,通往“生”的最后一道门。
这里,也注定是他们最后的坟场。
张豪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
他就那样堂堂正正地,一步一步,走上了通往港口核心区的钢铁栈桥。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钢板就向下凹陷出一个清晰的脚印。
“来了!”
“是那个魔神!他来了!”
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夜空,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被活活撕裂的钢铁。
港口瞬间变成了一座被彻底激活的战争堡垒。
藏在集装箱后方的重机枪阵地喷吐出狂暴的火舌。
无数条由炽热曳光弹组成的弹链,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劈头盖脸地罩向张豪。
张豪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周身,一层暗金色的霸王罡气自然浮现,不过薄薄一层,紧贴肌肤。
那些足以撕裂坦磕穿甲弹,在接触到罡气前一寸的距离时,弹头骤然扭曲、变形,前赌高温使其瞬间熔化成一滴滴赤红的铁水,而后才无力地迸溅开来。
他就在这片由熔融金属构成的暴雨中,闲庭信步。
“开炮!”
一名躲在掩体后的指挥官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几门隐藏在仓库顶部的迫击炮发出怒吼,数枚炮弹带着尖啸,划出刁钻的弧线,精准地落向张豪的头顶。
张豪终于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看着那几个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黑点,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非但没有闪避,反而深吸一口气,胸膛如风箱般高高鼓起。
“喝!”
一声断喝!
凝如实质的音波,混合着无匹的霸王罡气,从他口中轰然炸开!
轰——!
半空中,那几枚尚未落地的炮弹,其金属外壳竟被这纯粹的音波直接震出了无数细密的裂纹!
下一瞬,炮弹在距离地面数十米的高空,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凌空引爆!
剧烈的爆炸在空中形成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球。
狂暴的冲击波与弹片向四周席卷,反而将那些日军自己的阵地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被爆炸声彻底吞没。
烟尘弥漫中,张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港口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座由旧时代的粮仓改造而成的,无比坚固的据点堡垒。
堡垒通体由钢筋混凝土浇筑,墙体上闪烁着阴阳术法印的黯淡光芒,上百名最后的残余精锐,正依托着这座堡垒,进行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张豪的目光,越过那些徒劳射击的枪口,落在了堡垒那如同巨兽地基般的,深扎进海底岩层里的数十根巨大钢铁立柱上。
他笑了。
那笑容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孩童般的毁灭欲。
下一瞬,他动了。
身形如一道贴地飞行的金色闪电,瞬间冲至其中一根直径超过两米的钢铁立柱前。
“给、我、起!”
他没有用拳,而是双臂环抱住那冰冷、粗壮的立柱,腰背肌肉如山峦般坟起,整个人宛如一张被拉伸到极限的巨弓!
【破阵铁拳】的“碎炁”之力,通过他的双臂,疯狂灌入立柱的金属结构之中!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仿佛是这片大地的骨骼在哀嚎。
那根深埋于海底,与整个港口地基连为一体的钢铁巨柱,竟被他用最野蛮的蛮力,从混凝土与岩石中,一寸一寸地,活活“拔”了出来!
轰隆!
当整根立柱被他彻底拔出,高高举过头顶时,拔出的坑洞中,冰冷的海水疯狂倒灌。
堡垒的一角瞬间失去了支撑,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开始缓缓倾斜。
堡垒内,传来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剑
张豪却恍若未闻。
他将那根长达数十米,重逾百吨的钢铁立柱,当成了最原始的战锤,朝着下一根立柱,狠狠砸去!
“轰!”
“轰!!”
“轰!!!”
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泰坦,在兴致勃勃地拆解着一个劣质的玩具。
每一记撞击,都让整座港口地动山摇。
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堡垒上无数裂痕的蔓延与扩大。
他将一根又一根的地基立柱,用最暴力的方式拔出、砸断。
最后,他丢掉手中已经扭曲成麻花的“武器”,走到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堡垒主体前。
他缓缓抬起了右拳。
【蓄意轰拳】的豪意值,早已在这连日的追杀与战斗中,积蓄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地步。
他将这股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全部凝聚于这一拳之上。
然后,平平无奇地,印在了堡垒那厚达数米的承重墙上。
没有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一秒后。
那座固若金汤的堡垒,连同里面所有负隅顽抗的日本异人,就像一座被瞬间抽掉了所有骨架的沙雕。
从内部开始,无声无息地,一寸一寸地,化为了最细微的粉尘。
最终,在一阵海风的吹拂下,彻底消散于无形。
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冰冷的海水疯狂倒灌,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大漩危
战斗,结束了。
当最后一个日本异饶气息,在他的感知中彻底湮灭时。
张豪,终于停了下来。
整个东北,以及朝鲜北部的日本异人势力,被他以一己之力,清扫一空。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异人听到,都会为之胆寒的疯狂战绩。
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独自一人,拖着那具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身体,走到了港口长长的堤坝尽头。
他站在那里,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大海。
夜色下的海,漆黑如墨,仿佛一个能吞噬一切光与声的巨大黑洞。
海风呼啸,卷起冰冷的浪花,拍打在堤坝上,发出永无休止的咆哮。
那风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咸腥,吹动着他那早已被血污凝固成硬壳的破烂衣衫。
他知道,就在这片大海的尽头,就是日本。
那个在他心中,已经没影人”,只影畜生”的岛国。
一股冲动,不是来自脑海,而是来自他身体最深处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
那股冲动,疯狂地叫嚣着,嘶吼着。
去那里!
他的拳头,不受控制地攥紧,骨节发出爆豆般的声响。
去他们的老家!
他的肌肉,开始不自觉地紧绷,进入了攻击前的状态。
去他们的首都!
他的呼吸,变得滚烫,呼出的白气在夜色中如同一头凶兽的吐息。
去他们的皇宫!
杀他个,翻地覆!
杀他个,血流成河!
杀他个,寸草不生!
这不再是一个念头。
这是一种本能,一种如同饥饿与干渴般的,源自灵魂的强烈欲望!
他的身体,甚至已经微微前倾,下一秒,就要踏碎脚下的堤坝,以肉身横渡这片冰冷的海峡!
但,就在他即将迈步的瞬间。
一张仙风道骨,却总为他离经叛道的行为而头疼不已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是师尊,左若童。
紧接着,是一张年轻、火爆,却永远带着崇拜与敬畏看着自己的脸。
那是师弟,陆瑾。
还有,那些在奉城外,用血肉为他开路,高喊着“英雄”的关东义士。
以及,在白山黑水间,颤巍巍为他捧上一碗热汤的老人……
这些画面,像一根根看不见的,却又坚韧无比的锁链,从他身后延伸而来,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那即将踏入毁灭深渊的身体,硬生生拉住。
他若去了,便是一条真正的,有去无回的死路。
他若死了,师尊怎么办?
那个打不过架,只会喊师兄的狮子,又该由谁来罩着?
三一门,谁来守护?
全性是否卷土重来报复三一门?
甲申之乱下他的宗门能否独善其身。
杀戮,没有带来平静。
反而,让他陷入了更深的,肉体与灵魂的撕扯之郑
毁灭的本能,与守护的责任。
两股截然不同的意志,在他的体内疯狂地冲撞,让他那具坚不可摧的身体,都因为这种极致的压抑而微微颤抖。
他站在海边,任由冰冷的海风吹拂着滚烫的身体,一夜未动。
如同一尊在仇恨与守护之间,被永远钉死在原地的,望向东方的悲怆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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