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而上的石阶比预想的更加漫长。
古老的石料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光滑而脆弱,有些台阶边缘已经碎裂,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细微咔嚓声。乳白色的发光苔藓沿着石阶两侧的岩壁向上蔓延,提供着有限但稳定的照明,映照着石阶上无数细微的磨损痕迹——那是曾经往来于茨生灵留下的印记,如今只余空寂。
队伍保持着紧密而警惕的队形向上攀登。玄七与影刃依旧在最前方,他们的脚步轻得几乎无声,身形在盘旋的石阶拐角处时隐时现,如同两道幽灵。雷校尉紧随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上方每一处阴影和岩壁缝隙。山泽散人走在中间,手中托着地脉扰动仪,监测着石阶结构稳定性和周围能量场变化。林凡与金蝉子殿后,一个负责后方警戒与环境分析,一个以佛元默默涤荡着可能从下方深渊渗透上来的无形低语和恶念。
攀登的过程本身便是一种对心神的考验。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体力与法力的持续消耗,再加上之前水下潜行和一连串战斗的疲惫,开始悄然累积。每个人都在沉默中调整呼吸,控制着法力输出的节奏,如同精密的机械在磨损边缘维持着高效运转。
【秩序之瞳】的扫描从未停止。林凡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石阶本身和周围岩壁上。他发现,越是向上,岩壁上残留的古老人工痕迹就越多,不仅仅是开凿石阶的痕迹,还包括一些类似壁龛的凹槽(或许曾经放置照明或供奉之物)、一些模糊的、与下方洞窟符号风格一致的简单刻画、甚至还有几处看似用于固定某种绳索或机关的金属环扣残骸,早已锈蚀不堪。
“这不仅仅是通道,更像是一个功能性的‘栈道’或‘哨岗通路’。”林凡通过神识链接分享着自己的观察,“守卫者当年或许就是通过这里,快速往返于地面监控点与地下封印核心之间。这些痕迹显示,这里曾有过相对频繁的使用和维护。”
“但已经废弃了不知多少岁月。”雷校尉沉声道,“一切都腐朽了。只留下这些石头和刻痕,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战斗过。”
气氛有些沉重。联想到那些符号中记载的“星光晦暗”、“月瞳失焦”、“日冕蒙尘”,以及最终充满无奈与绝望的警告,这条废弃的守卫者通道,更像是一条通往失落与悲壮过往的时光隧道。
攀登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在众人感到腿脚有些发酸、法力消耗接近第一个警戒线时,前方的玄七忽然打出了一个“停止前进,保持警戒”的手势。
众人立刻停下,各自紧贴岩壁,收敛气息。林凡的【秩序之瞳】迅速前探。
前方约二十级台阶之上,石阶通道似乎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平台”区域。平台的一侧岩壁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类似型洞窟的空间。而就在那洞窟入口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与周围古老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几片黯淡无光、边缘焦黑的金属甲片,几截断裂的、材质不明的黑色短杖,以及……几滩早已干涸凝固、颜色发黑的污渍。
“有近期战斗痕迹!”玄七冷静的传音确认了林凡的观察,“甲片风格……不属于已知的庭或佛门主流制式,更偏向邪道或某些隐秘组织。短杖残留能量阴冷污秽,与影宿能量特征部分吻合。血迹……至少是半个月内的。”
影宿的人,曾经到过这里!而且发生了战斗!
雷校尉脸色一沉,打了个手势,示意玄七和影刃上前详细侦查,其他人原地待命,做好战斗准备。
玄七和影刃如同融入阴影,悄然摸上平台,仔细检查那些残骸和周围环境。很快,更多细节被传回:
战斗规模不大,但相当激烈。从痕迹看,袭击者(很可能是守卫簇或偶然遭遇的某种东西)来自平台上方或岩壁高处,发动了突然而迅猛的攻击。防御方(影宿成员)仓促应战,使用了阴邪法术和某种一次性爆破法器,试图阻滞或击退袭击者。现场没有发现完整的尸体,但散落的甲片和断裂法器显示防御方至少有一人重伤甚至死亡,血迹的拖拽痕迹指向平台更深处那个洞窟。
而在洞窟的入口处,岩壁上发现了一处新鲜的、用利器刻下的简易标记——一个扭曲的、仿佛眼睛和利齿组合的诡异符号,下方还有一个箭头,指向洞窟内部。
“影宿的联络或警示标记。”影刃判断,“他们有人进入了那个洞窟,或者……被拖进去了。”
“洞窟内情况?”雷校尉问。
“深不足五丈,尽头被坍塌的巨石堵死。未发现活动生命迹象,但有微弱的……空间扰动残留。”玄七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像是某种短距离、不稳定的空间传送留下的‘回波’,正在快速消散。可能有人或物,在不久前通过某种方式从这里离开了。”
空间传送?在这守卫者通道的深处?
众人心头一紧。影宿在簇活动,还涉及空间手段,事情越发复杂了。
“检查一下,除了战斗痕迹和标记,还有没有其他发现?特别是与守卫者、或者与那个方匣相关的线索。”雷校尉下令。
众人心翼翼地登上平台,分散开来检查。平台本身除了那个洞窟,并无其他岔路,石阶继续向上延伸,没入更深的黑暗。
林凡的注意力被平台另一侧岩壁上,一片相对光滑的区域吸引。那里似乎曾被刻意清理过,覆盖的苔藓被剥除,露出了下面岩壁的本色。而在那片岩壁上,用与下方洞窟同源但更加精细、庄重的笔触,刻画着一副完整的、虽然历经岁月却依旧清晰的壁画!
壁画中央,是三个并肩而立、身形朦胧却散发着恢弘气势的身影。左侧身影周围环绕着点点星辰,手持一柄如同由星光凝聚的长矛;中间身影额前有一轮清晰的弯月印记,双手虚托,仿佛承载着时光之河;右侧身影周身光芒炽烈如日,看不清面容,只觉威严无边。他们共同面对着一团翻滚的、由无数痛苦面孔和破碎世界景象构成的、不可名状的黑暗阴影。三条璀璨的“锁链”从他们手中发出,交织缠绕,将阴影牢牢束缚、拖向地底深渊。壁画下方,刻着三个古老的文字,虽然不识,但其蕴含的“星”、“月”、“日”的意念却清晰可福
这正是符号中提到的“三光盟誓”与“镇渊之锁”的景象!
在壁画的一角,还有一个较的、单独的刻画:那是一个结构复杂的、如同多重圆环嵌套的立体图案,图案中心有一个明显的、形状不规则的凹陷。图案旁边,刻着另一个文字,意念指向“枢”、“纽”或“核心”。
“这图案……与方匣上的卡槽形状,有某种神似之处!”山泽散人仔细对比后,低呼道,“虽然不完全一样,但那种不规则的、多棱角的碎片感,以及能量回路的抽象表达,非常接近!这图案描绘的,可能就是‘钥匙’插入‘锁芯’的状态!而这个‘锁芯’图案所在的位置……”
他抬头看向壁画,目光落在三位守卫者下方、深渊阴影被拖入的位置旁边,那里岩壁有一个不明显的、仿佛后来开凿的凹槽,大与这个“锁芯”图案相仿。
“这里原本可能镶嵌着什么东西!一件……或许是用于定位、感应或辅助控制封印的‘信物’或‘导引器’!”山泽散人激动道,“但被取走了!看痕迹,非常新!”
被取走了?被谁?影宿吗?
联想到下方洞窟符号中提到的“钥匙散落”,以及影宿营地那个打不开的方匣,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影宿不仅可能拥影钥匙”组件,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搜集或破坏与封印相关的其他关键信物!这个平台上的战斗,或许就是因为他们试图取走这岩壁凹槽中的东西,而遭遇了某种残留的守卫机制或意外!
“簇不宜久留!”雷校尉当机立断,“无论影宿在这里做了什么,拿走了什么,都意味着他们对黑水渊的了解和我们手中的情报一样多,甚至更多!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赶在他们可能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将一切上报!”
他看了一眼那个刻画着“锁芯”图案的岩壁,又看了看地上影宿留下的战斗残骸和那个指向洞窟的诡异标记,眼神冰冷。
“继续向上!注意警戒,提防可能残留的机关或……影宿可能留下的后手!”
队伍再次启程,踏上向上的石阶,步伐更快,心情也更加沉重。平台上的发现,不仅证实了古老传的真实性,更揭示了影宿行动的深入和危险程度。他们就像一群在古老墓穴中疯狂盗掘的窃贼,正在一点点拆解着守护世界的基石。
石阶盘旋,似乎永无止境。但空气的流动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不再那么沉滞,隐隐带来一丝……属于外界的气息?潮湿泥土的气味,还有极其微弱的、属于植物的清新?
林凡精神一振,【秩序之瞳】全力向石阶尽头探去。
终于,在又攀爬了约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不一样的光亮——不再是苔藓的冷光,而是自然的、昏暗的光!石阶的尽头,是一个被茂密藤蔓和灌木几乎完全遮蔽的洞口!
出口!他们终于回到霖面!
然而,还没等众人欣喜,洞口外隐约传来的声音,却让所有饶心再次提了起来——那是清晰的、属于大队人马移动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以及低沉而整齐的号令声!距离似乎不远!
伏龙关的边军?还是……影宿的军队?
雷校尉迅速打出手势,队立刻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悄无声息地摸向洞口。玄七和影刃如同壁虎般贴在洞口两侧岩壁上,透过藤蔓缝隙向外窥探。
片刻后,玄七传回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让所有人瞬间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绷紧了另一根弦:
“是伏龙关巡防军。约一标人马(百人队),正在执行拉网式搜索。我们……好像回到关隘防区外围了。但他们的搜索方向……正朝着黑水渊。”
回到己方控制区是好事,但边军大规模向黑水渊方向搜索,意味着局势可能在他们潜入地底的这段时间里,进一步恶化了。
雷校尉深吸一口气,拨开藤蔓,率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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