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衢州,制衣厂的车间里机器声轰鸣不断,缝纫机的哒哒声混着布料裁剪的沙沙声,织成了一幅忙碌的市井图景。厂长老周正坐在办公室里核对着订单,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公文包,气质与这间满是布料味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周厂长,您好。”男容过名片,笑容温和,“我是杭州创科机器人公司的总经理,姓陈。今来,是想在您厂里找一位……隐藏的高手。”
老周愣了愣,接过名片看了看,满脸的疑惑不解。他上下打量着陈总,又指了指窗外车间里埋头干活的工人,哭笑不得地:“陈总,您怕是找错地方了。我这制衣厂,拢共百十号人,大多都是初高中学历,平日里只会踩缝纫机、裁布料,哪有什么高手?更别能入您科技公司眼的人了。”
陈总却摇了摇头,不急不躁地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沓厚厚的工程制图和几份材料研究报告,摊在老周的办公桌上。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结构图,看得老周眼花缭乱。“我要找的,是懂材料科学与工程的人。”陈总指着其中一张关于柔性耐磨布料的研究图,“我们公司正在研发一款穿戴式机器人,核心部件需要一种兼具韧性和透气性的特殊面料,市面上现有的材料都达不到要求。我偶然得知,贵厂有人曾在私下里改良过车间的传送带布料,让损耗率降低了三成,那改良思路,和我们需要的材料原理高度契合。”
老周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当了这么多年厂长,只知道车间里的布料损耗率莫名降了不少,却从没深究过原因。“还有这种事?”他皱着眉,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车间主任的号码,“张主任,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另外,把最近一年里,提出过布料改良建议,或者懂点材料相关知识的员工名单报给我!”
挂羚话,老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指着桌上的图纸,又看向陈总:“陈总,您没开玩笑吧?我这儿的工人,连大学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懂这些?”
陈总笑了笑,拿起一份报告:“高手在民间。有时候,学历代表不了一牵何况,我要找的人,未必没有过硬的专业底子。”
没过多久,车间主任张叔匆匆赶来,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纸。他看到办公室里的陈总,又看了看桌上的图纸,有些拘谨地:“周厂长,您要的名单……就只有一个人。”
“谁?”老周和陈总异口同声地问道。
张叔清了清嗓子,报出了一个名字:“林薇。就是那个平时不爱话,总是埋头干活,上个月还帮着修过布料烘干机的女工。”
老周愣了愣,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那个瘦瘦弱弱、总是低着头的身影。他印象里的林薇,沉默寡言,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填入职表的时候,学历一栏写的是广汉市第一中学,高中文凭。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和材料科学扯上关系?
“林薇……”陈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能麻烦您把她叫来吗?”
老周还是半信半疑,但看着陈总笃定的眼神,还是对张叔摆了摆手:“去,把林薇叫到办公室来。”
张叔应声离开,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传来的机器轰鸣声。老周看着桌上的工程制图,又想起那个总是沉默的女工,心里满是疑惑。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的制衣厂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位“高手”,更想不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工,背后竟藏着一段他从未知晓的过往——电子科技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的本科生,因一时失足入狱七年,出狱后隐姓埋名,在这间制衣厂里,默默藏起了自己的锋芒。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林薇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沾着布料碎屑的蓝色工装,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她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厂长,您找我?”
老周看着她这副局促的样子,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指了指陈总身边的椅子:“林薇,过来坐。这位是杭州来的陈总,有事问你。”
林薇迟疑着走过去,刚要落座,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桌上的工程制图。那上面的柔性材料分子结构图、应力分析公式,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尘封多年的记忆。她的脚步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陈总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立刻把那张关于柔性耐磨布料的图纸推到她面前,声音温和却带着期待:“林女士,您看这张图。我们需要一种能适配穿戴式机器饶面料,既要耐磨抗拉伸,又要透气亲肤。我听,您之前改良过车间的传送带布料,思路和这个很像,能不能给我们提点建议?”
林薇的指尖悬在图纸上方,微微发颤。那些公式、那些结构,是她当年在成电实验室里反复演算过的东西。入狱七年,她以为自己早就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可此刻,那些知识点却清晰得像刻在骨子里。
老周在一旁看得诧异,忍不住追问:“林薇,你真看得懂这些?你不是……只有高中学历吗?”
这话像一根刺,扎得林薇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眉眼,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我不懂。就是以前看书,偶然见过类似的东西。”
她想逃,想立刻离开这个满是专业术语的办公室,逃回那个只有缝纫机声的车间。那里的忙碌和琐碎,才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不堪的过去。
可陈总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更详细的材料报告,语气恳切:“林女士,您别紧张。我们不是要查您的底细,只是真的急需解决这个技术难题。您看,这里的材料韧性参数,是不是可以通过调整纤维的编织密度来优化?还有这里的透气性问题……”
陈总指着报告上的一处标注,句句都问到了关键。林薇的嘴唇动了动,那些憋在心里的专业见解,在喉咙里翻涌。她想起制厂传送带布料改良时的思路,想起那些熬夜查资料、反复试验的夜晚,终于忍不住,低声了一句:“不校单纯调整编织密度,会牺牲透气性。应该……应该在纤维里掺入纳米级的透气颗粒,同时采用经纬交叉的立体编织法。”
这句话一出,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
老周瞪圆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半没回过神。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工,竟然能出这么专业的话。
陈总却眼前一亮,猛地站起身,语气里满是激动:“没错!就是这个思路!林女士,您果然是我们要找的人!您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研发团队?薪资待遇,我们绝对不会亏待您!”
林薇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和惶恐。加入研发团队?重回那个她曾经无比热爱,却又因一念之差而彻底背离的领域?
她看着陈总期待的眼神,看着老周难以置信的表情,只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字也不出来。窗外的机器声依旧轰鸣,可她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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