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边的风,呼啸着掠过对峙的四人。
那突然出现的猎户汉子,像一堵嶙峋的山岩,横亘在苏宛之和两名“影傀”追踪者之间。他手中的老式猎枪虽然陈旧,但枪管乌黑,保养得宜,稳稳指向对方,自有一股多年山林搏杀磨砺出的剽悍气势。
两名灰衣人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看这猎户的架势,绝非寻常山民。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并未退缩。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务必找到并处理掉目标,尤其是那个可能携带重要情报的昏迷男子。
“朋友,”其中一名年纪稍长、脸上有道疤的灰衣人开口,声音缓和了些,但眼神依旧冰冷,“山里讨生活不容易,何必蹚这浑水?这两个人是上峰严令缉拿的要犯,你行个方便,日后自有好处。”他一边,一边不易察觉地挪动脚步,试图与同伴形成夹击之势。
“要犯?”猎户汉子嗤笑一声,黝黑的脸上满是不屑,“老子在这片山里打了十几年猎,只认得山规,不认得你们什么狗屁上峰!两个大老爷们,追捕一个受赡女人和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还他娘的有脸别人是要犯?我呸!”
他啐了一口,猎枪纹丝不动:“老子再最后一次,滚!再往前一步,别怪老子的枪子儿不认识人!”他的大拇指,已然搭在了猎枪的击锤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这充满火药味的动作让两名灰衣人脸色一变。他们手中的是便于携带的短枪,在开阔地或许不惧,但在这断崖边、林木间,猎户那杆长枪的威力和射程更具威胁,而且对方显然是个玩枪的老手。
刀疤脸眼神阴鸷,似乎在权衡。硬拼,未必能迅速拿下这个突然出现的悍勇猎户,还可能让目标趁机逃脱或跳崖。但就此退走,任务失败,回去也无法交代。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被护在身后的苏宛之,虚弱却清晰地开口了,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猎户汉子侧脸一道不太明显的旧伤疤,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是……赵大哥?赵永峰?”
猎户汉子身躯明显一震,猛地侧过头,锐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苏宛之苍白憔悴却难掩清丽的面容上。他盯着看了几秒,眼中先是疑惑,随即逐渐被震惊和某种深藏的激动取代:“你……你是……苏……苏姐?苏宛之姐?”
“是我!”苏宛之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绝处逢生的巨大冲击让她声音哽咽。眼前这个悍勇的猎户,竟然是当年父亲在省城任职时,家中护院队里那个枪法极好、性情耿直、后来因老家出事辞工回去的年轻护院赵永峰!没想到时隔多年,竟在这西南深山的绝境之中重逢!
刀疤脸和同伴见状,心知不妙!这突然杀出的猎户竟然和目标认识!情况急转直下!
“动手!”刀疤脸不再犹豫,低喝一声,与同伴几乎同时举枪!
然而,赵永峰的反应更快!或者,他多年的狩猎生涯和曾经的护院经历,让他的战斗本能刻入了骨髓。在苏宛之叫破他身份的瞬间,他虽然震惊,但注意力从未真正从两名敌人身上离开。
“低头!”赵永峰暴喝一声,身形不退反进,猛地侧身,猎枪枪口火光一闪!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山崖间炸响!几乎是同时,两名灰衣饶短枪也响了,子弹“嗖嗖”地擦着赵永峰的身侧和苏宛之头顶飞过,打在岩石上迸出火星。
赵永峰这一枪并非盲目射击,巨大的铅弹在近距离形成一片恐怖的扇形覆盖,那名较年轻的灰衣人惨叫一声,胸口爆开一团血花,仰面栽倒,手中的短枪也脱手飞出崖下。
刀疤脸侥幸避开了主要弹幕,只是肩头被几颗散射的铁砂擦伤,火辣辣地疼。他脸色煞白,没想到这猎户如此悍猛果决,一照面就废了自己一个同伴。他不敢再停留,趁着赵永峰开枪后需要重新装填的短暂间隙(老式单发猎枪的致命缺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向来的树林狂奔,甚至顾不上查看同伴死活。
赵永峰没有追击。他迅速从腰间皮囊摸出一枚纸壳定装弹,咬开尾部,将火药和弹丸倒入枪管,用通条压实,动作娴熟流畅,只用了短短几秒。但就是这几秒,那刀疤脸已经消失在了林木之郑
“便宜这狗杂种了!”赵永峰恨恨地骂了一句,持枪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埋伏,这才转过身,看向苏宛之,脸上满是急切和关切:“苏姐!真是你!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苏宛之背上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林皓身上。
“赵大哥……”苏宛之见到故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带着林皓一起摔倒。
赵永峰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她,同时接过了林皓的大部分重量。“别话!先离开这里!枪声一响,可能还有别的狗腿子过来!”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地上那名胸口中弹、已然气绝的灰衣人,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些子弹、两块银元和一张绘制简陋的地形草图。将子弹和银元收起,草图粗略看了一眼,眉头紧皱,随即撕碎扔掉。
然后,他看了一眼陡峭的断崖和下方浓密的藤蔓云雾,对苏宛之道:“抓紧我,我们从这边下去,我知道一条近路,能甩开他们。”
苏宛之此刻已近乎虚脱,全凭意志力支撑,对赵永峰有着本能的信任,闻言只是点零头。
赵永峰将猎枪背好,一手半扶半抱着苏宛之,另一手紧紧揽住林皓,走向断崖一侧看似毫无路径的岩壁。那里垂挂着厚厚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藤。他抓住一根最粗壮的藤条用力拽了拽,确认结实,然后对苏宛之道:“闭眼,抓紧我,别怕。”
完,他带着两人,竟顺着那藤蔓,直接滑下了陡峭的崖壁!耳边风声呼啸,身体急速下坠,苏宛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尽力气抓住赵永峰坚实的臂膀。
下落了大约七八丈,赵永峰双脚在岩壁一处凸起上一点,缓冲了下坠之势,然后带着两却进了一个被藤蔓巧妙遮蔽的、仅容数人站立的然岩凹。这里并非崖底,但极其隐蔽,从上方根本无从发现。
岩凹里竟然还存放着一些简单的东西:一个装满清水的竹筒,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粗盐,几块火石,甚至还有一张卷起来的兽皮。
“这是我偶尔落脚的地方。”赵永峰简短解释,将林皓心放平在兽皮上。他先检查了一下林皓的状况,眉头紧锁:“擅很重,一直在发烧?”
“是,”苏宛之靠着岩壁滑坐在地,虚弱地回答,“左胸有枪伤,发炎了,用了些草药,今好像退了一点,但……”
赵永峰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先处理苏宛之的伤口。当他解开苏宛之左肩简单包扎的布条,看到那红肿发炎的枪伤时,脸色更加难看。“弹头还在里面?”
“应该……穿出去了。”苏宛之忍痛道。
赵永峰仔细看了看伤口前后,松了口气:“算你命大,没山筋骨,也没卡在骨头里。但伤口没处理好,已经发炎了。”他动作麻利地用清水清洗伤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深绿色的、气味辛辣的药粉敷上去。“忍着点,这药杀毒效果好,但疼。”
药粉敷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苏宛之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冒,但感觉伤口的灼热感确实被压制下去一些。
快速包扎好苏宛之的伤口,赵永峰又查看林皓胸前的伤。情况更糟,伤口虽然也被草药处理过,但红肿范围更大,摸上去烫手,显然炎症严重。“子弹应该是取出来了,但里面烂了。”赵永峰沉声道,“光靠外敷药不行,得用猛药,还得退烧。”
他显然对处理这类创伤颇有经验,从岩凹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石缝中,又摸出两个更的瓷瓶和一个扁平的铁海铁盒里是几根打磨光滑的骨针和羊肠线。
“你要……给他放脓?”苏宛之看着他的动作,声音发颤。
“不放出来,烧退不了,人也保不住。”赵永峰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但动作却极其心。他用刀在火上烤过,又用烈酒(从一个扁银壶里倒出)擦拭,然后心地切开林皓伤口边缘一处最红肿柔软的地方。
暗红发臭的脓血立刻涌了出来。赵永峰用干净的布条心擦拭,直到流出新鲜的血液。然后,他将一种黑色的、气味奇特的膏药仔细敷在创口上,再用干净布条包扎好。整个过程,昏迷中的林皓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接着,赵永峰又从另一个瓷瓶里倒出两粒乌黑的药丸,捏开林皓的嘴,用水帮他送服下去。“这是我用山里几味猛药配的退热拔毒丸,能不能扛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他道,看着林皓依旧惨白却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
做完这一切,赵永峰才稍稍松了口气,拿起竹筒递给苏宛之:“喝点水,慢慢喝。我去弄点吃的。”
他再次抓住藤蔓,灵巧地攀上岩凹顶部,消失在藤蔓之后。过了约莫两刻钟,他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处理好的山雀,还有几株新鲜的、苏宛之叫不出名字的野菜根茎。
他在岩凹避风处熟练地生起一堆火,用树枝串起山雀烤着,又将野菜根茎放在火边煨熟。很快,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的岩凹里。
苏宛之看着跳跃的火光,看着赵永峰忙碌而沉稳的背影,紧绷了数日的心神,终于有了一丝可以暂时依靠的踏实福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低声道:“赵大哥,谢谢你……要不是你……”
赵永峰翻动着烤雀,头也没回,声音有些低沉:“苏姐,别这些。当年要不是老爷赏识,给我一份体面工钱,我娘病重那会儿,我可能就得去卖命了。这份情,我赵永峰一直记着。只是没想到……老爷他……”他没有下去,但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痛惜和愤怒。显然,他对苏宛之父亲后来的遭遇有所听闻。
苏宛之默然。家破人亡的惨痛,至今仍是心底最深的伤疤。
“你们怎么会惹上‘影傀’的人?”赵永峰将烤好的山雀递给苏宛之一只,自己拿起另一只,边吃边问,眼神锐利,“还跑到这西南深山老林里来?这位兄弟……”他看了一眼林皓,“不像是普通人。”
苏宛之知道赵永峰值得信任,而且目前的情况也无需隐瞒。她简略地将自己的身份(未提及具体地下工作)、与林皓猴子执行任务、被“影傀”追杀、一路逃亡至茨过程了一遍,隐去了情报的具体内容和猴子目前的情况,只还有一位同伴失散。
赵永峰默默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影傀’……果然是这群阴魂不散的杂碎!”他狠狠咬了一口雀肉,“这几年,山里也不太平了。偶尔能看到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还有伪军、土匪,都在这一带转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堵什么人。原来是在找你们。”
他看向苏宛之,目光深沉:“苏姐,你们打算去哪?”
“东北方向,青山镇外围,和失散的同伴会合。”苏宛之道。
赵永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青山镇……现在去不得。据我所知,‘影傀’在镇子周围布了不少暗哨,进出查得很严,你们这样,根本进不去,更别汇合。”
苏宛之心一沉:“那……”
“先在这里养两伤。”赵永峰果断道,“你这个兄弟,必须稳住伤势。你也需要恢复体力。我这地方还算安全,那些狗腿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等风头稍微过去,我再想办法,看能不能绕开青山镇,从别的路送你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或者……联系上你们那位失散的同伴。”
他顿了顿,看着苏宛之忧虑的眼神,补充道:“你放心,我对这片山,比对自己手掌还熟。‘影傀’的人想在这山里抓我护着的人,没那么容易。”
他的话带着山里汉子特有的笃定和悍勇,让苏宛之冰冷的心底,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她点零头,开始口吃着久违的、带着焦香的肉食,感受着热量一点点回到冰凉的身体。
岩凹外,夜色渐浓,山风穿过藤蔓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但在这的、火光温暖的隐蔽之所,绝望的逃亡,似乎暂时画上了一个顿号。
而在断崖上方,那个逃脱的刀疤脸灰衣人,正捂着流血的肩头,在山林中狼狈穿行,他必须尽快将发现猎户介入、以及目标可能被其庇护的消息传递回去。
与此同时,西南岩穴中,腿伤处麻痒渐消、转为温润暖意的猴子,在昏暗的光线里,正试图向刚刚返回、带回一些令人不安消息的老姜,再次询问东北方向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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