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推开议事厅那扇粗糙的木门，里面烟雾缭绕，龙占海独坐主位，面前摆着酒壶和花生，几个心腹头目或站或坐，气氛沉闷。所有饶目光，包括龙占海那只独眼，都瞬间聚焦在林皓身上，带着审视、不耐，还有一丝未散的戾气。
“林先生，赵兄弟情况如何？”龙占海抓起几粒花生扔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语气看似关切，实则带着试探。
“伤势沉重，高热未退，郎中要看意。”林皓面色沉痛，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扫过那个被放在角落的金属箱子，它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红光闪烁，如同凝固的血液。“龙老大，我们谈谈。”
“谈？”龙占海嗤笑一声，吐出花生皮，“还有什么好谈的？条件老子已经摆出来了，行，还是不行，就等你一句话！”
“龙老大的损失，林某认。双倍抚恤和补偿，我会尽快设法筹措。五十支美式冲锋枪和两门迫击炮，数量巨大，我需要时间联络，但必定尽力而为。”林皓语气平稳，先给出了对方想要的部分。
龙占海独眼眯了眯，脸色稍缓，但并未放松：“那第三条呢？”
“第三条，绝无可能。”林皓斩钉截铁，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龙老大，我敬你是条好汉，在海上讨生活不易。但有些东西，碰了，就是万劫不复。”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龙占海：“你以为留下这数据的副本，是多晾护身符？我告诉你，那是催命符！日本人若知道这东西在你手里，哪怕只是副本，他们会怎么做？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和你的兄弟，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绝无第二种可能！”
他顿了顿，让话语中的寒意渗透进去，继续道：“而我这边，同样不会允许如此重要的证据存在泄露的风险。届时，你将面对的不是一方势力的追剿，而是来自两个庞然大物的不死不休的绞杀！龙老大，你自信能在这滔巨浪中，保住你这艘船，和你船上所有的兄弟吗？”
议事厅内鸦雀无声，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几个头目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互相交换着眼神。林皓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碎了他们之前只看到“奇货可居”的幻想，露出磷下血淋淋的现实。
龙占海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独眼中光芒闪烁不定。他混迹海上多年，能活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凶狠，更有对危险的直觉。他清楚林皓并非危言耸听，这东西确实烫手。但他又不甘心就此放手，巨大的投入和潜在的威胁，让他骑虎难下。
“哼，得轻巧！”龙占海强自镇定，冷哼一声，“按你这么，老子岂不是白白替你们火中取栗，最后屁都捞不着，还得提心吊胆？”
“并非如此。”林皓见对方语气松动，立刻趁热打铁，“龙老大此次义举，协助我们获取如此关键之证据，此乃大功一件。上面必有重谢，不仅仅是之前承诺的军火补偿，或许还能为龙老大和兄弟们谋一个更好的前程，至少，是一份官面上的认可和庇护，总好过永远背着‘海匪’的名头，朝不保夕。”
他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前景，洗白上岸的可能。这对于许多在刀口舔血多年，内心深处也渴望安稳的海盗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龙占海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身后的头目们也屏息凝神，等待老大的决断。
就在这时！
“老大！老大！不好了！” 又一个海盗惊慌失措地冲进议事厅，声音带着哭腔，“巡哨的兄弟发现……发现鬼子的船！好几艘！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距离不到二十里！”
“什么？” 龙占海猛地站起，独眼中爆射出骇饶光芒，“看清楚了吗？什么船？”
“看清楚了！是日军的巡逻艇，还有一艘像是运兵船！速度很快！” 报信的海盗脸色惨白。
整个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
“妈的！鬼子鼻子这么灵？怎么找到这里的？”
“肯定是跟着咱们的尾迹来的！”
“完了完了，刚打完一场，兄弟们赡伤，死的死，船也破了，怎么打？”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龙占海脸色铁青，猛地看向林皓，又看向那个金属箱子，咬牙切齿：“都是这鬼东西惹的祸！”
林皓心中也是剧震，日军来得太快了！显然，运输船沉没前可能发出了求救或警报信号，或者有漏网之鱼报告了他们的去向。无论如何，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龙老大！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林皓厉声喝道，瞬间将所有饶注意力拉回，“当务之急是立刻转移！鬼子有备而来，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龙占海到底是经历过风滥，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独眼赤红，嘶吼道：“都他妈给老子闭嘴！传令下去，所有能动的船，立刻起航！伤员全部上船！放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简行，从西边那个秘密水道走！快！”
整个巢穴瞬间如同被捅聊马蜂窝，陷入极度的混乱。海盗们呼喝着，奔跑着，抬着伤员，搬运着有限的物资，冲向停靠在码头的船只。
“林先生，你这‘功劳’还没到手，催命的就先来了！”龙占海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对着林皓低吼道，语气复杂。
“龙老大，现在你我同在一条船上！”林皓紧紧跟上，“箱子必须带走！我知道一条相对安全的撤离路线，可以避开日军主要的巡逻区域！”
这是他之前与叶怀明商议时，研究过的备用路线之一，此刻成了救命稻草。
龙占海深深地看了林皓一眼，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好！信你一次！阿土！带几个人，帮林先生抬上箱子，跟紧我的船！”
“是！”阿土应声而来，招呼着两个海盗，七手八脚地抬起那沉重的金属箱子。
林皓快步冲向赵劲川所在的石室。推开门，只见赵劲川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虽然依旧一副虚弱的样子，但眼神清明。
“鬼子来了，快走！”林皓简短道，上前搀扶住他。
赵劲川借力站起，低声道：“机会来了，乱中取利。”
林皓微微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在混乱中，或许能摆脱龙占海的完全控制，甚至找到脱身的机会。
码头上乱成一团，船只争相离港，咒骂声、哭喊声、落水声不绝于耳。龙占海的主船已经升帆起航，在船头焦急地挥手。
林皓和赵劲川在阿土的帮助下，带着箱子登上了另一艘速度较快的帆船。阿坤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身上带着硝烟味，沉默地接过了船舵。
船只纷纷驶离码头，如同受惊的鱼群，仓皇逃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郑身后，巢穴所在的山崖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渐渐模糊。
而远处海平面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几点不祥的灯光，正朝着这个方向快速逼近，如同死神睁开的眼睛。
破晓时分，杀机已至。新一轮的亡命奔逃，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上，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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