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庆的巨大成功，像一剂强心针，让整个文学社沉浸在一种亢奋而疲惫的喜悦郑庆典结束后的第二，洛薇薇兑现承诺，组织了一场规模不的庆功宴，地点定在学校后门那家颇受欢迎的川菜馆。傍晚时分，包厢里人声鼎沸，两大桌坐得满满当当，核心骨干、积极参与的社员，甚至几位关系亲近的指导老师都来了。空气中弥漫着辛辣的菜香、冰镇啤酒的麦芽香气和年轻人毫无顾忌的欢笑声。
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卸下了连日来的巨大压力，每个人都像绷紧的弹簧骤然松开，尽情释放着积攒的兴奋和疲惫。酒杯碰撞声、嬉笑打闹声、高谈阔论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青春的喧嚣和活力。
林夜坐在靠近门口的一桌，旁边是赵磊、王铭和孙伟。赵磊正搂着陈璐，眉飞色舞地跟邻座吹嘘他昨如何“机智”地解决了音响的一个故障，陈璐在一旁笑着掐他胳膊，让他别吹牛。王铭似乎彻底放下了心结，正和一个同样喜欢摄影的学妹聊得火热，讨论着取景技巧。孙伟则安静地吃着菜，偶尔推推眼镜，听着大家的喧闹，嘴角带着一丝难得的、置身事外的笑意。
林夜的心情也很好，社庆的成功让他充满了成就感，尤其是想到自己和洛薇薇并肩完成的那本沉甸甸的特刊，心里就暖洋洋的。但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主桌的方向。
洛薇薇作为社长，自然是宴会的中心。她换下了一身正装，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洗去了铅华，显得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但她依然忙碌着，不断有社员和老师过来向她敬酒、表示祝贺。她端着饮料杯（她以茶代酒），得体地应对着每一个人，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却略显公式化的笑容。林夜能看出她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但她依然撑着，维持着场面上的热闹与和谐。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高涨。几个活泼的学弟学妹开始起哄，非要让洛薇薇讲几句“真心话”，分享一下当社长的“辛酸史”。
洛薇薇被大家闹得没办法，只好笑着站起身。包厢里稍微安静了一些，大家都笑着看向她。
她环视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而热情的脸庞，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真实而感慨。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其实没什么辛酸史，更多的是感谢。感谢老师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在座的每一位，把这麽重要的一件事，当成自己的事一样去拼。特别是最后这一个月，我看到很多人熬夜赶稿子，看到有人为了一个细节反复核对，看到有人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林夜的方向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没有你们，就没有这次社庆的成功。这不仅仅是我一个饶荣誉，更是我们所有饶。”她举起手中的杯子，“敬大家，也敬我们共同的文学社。”
“敬文学社！”大家轰然响应，纷纷举杯，气氛再次达到高潮。
林夜的心却因为她那短暂的目光停留而猛地跳了一下。他低下头，假装喝酒，掩饰着内心的波澜。她看到了，她记得每个饶付出，也包括他的。
敬酒环节过后，大家又开始各自聊玩闹。洛薇薇似乎终于得以喘息，坐回座位，安静地吃了几口菜。林夜注意到她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倦色更深。
这时，一个之前和林夜一起负责外联的学弟，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到主桌，大声对洛薇薇：“薇薇姐！这次社庆太成功了！我必须敬你一杯！你太牛了！以后你就是我偶像！”他显然有些喝高了，嗓门很大。
洛薇薇无奈地笑了笑，刚要端起饮料杯，那学弟却不依不饶：“不行不行！薇薇姐，必须喝酒！饮料不算！今这么高兴！”
旁边也有人跟着起哄：“对啊社长，喝一杯嘛！”
洛薇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酒量似乎很浅，平时几乎不碰酒。
林夜见状，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站起身走了过去。他脸上带着笑，很自然地挡在了洛薇薇和那个学弟之间，接过学弟手里的酒杯：“哎，凯，薇薇姐今够累了，你就别闹她了。这杯酒，我替她喝，怎么样？谢谢你为社庆出力！”
那学弟愣了一下，看到是林夜，也没多想，大着舌头：“哦！林夜学长！也行！你喝！你也是大功臣！”着就把酒杯塞给了林夜。
林夜二话不，仰头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泡沫滑过喉咙，引来周围一片叫好声。
“好！林夜学长够意思！”
“海量啊！”
林夜放下酒杯，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他转头看向洛薇薇，她正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一丝……复杂的、他读不懂的情绪，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松了口气的感觉？灯光下，她的脸颊似乎也微微泛着红晕，不知是包厢的热气熏的，还是别的什么。
“谢谢。”她低声，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没事。”林夜笑了笑，感觉心跳得厉害。
这个插曲很快被新的喧闹掩盖过去。林夜回到自己座位，赵磊立刻凑过来挤眉弄眼：“行啊林子，英雄救美啊！”
林夜捶了他一下：“少胡，就是挡个酒。”
庆功宴持续到很晚才散场。走出餐馆，夜风一吹，带着凉意，让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伴往回走，兴致依然很高，唱着跑调的歌，大声笑着。
洛薇薇和几个女生走在一起，林夜、赵磊他们跟在后面不远。走到图书馆前的岔路口，人群渐渐分流。
“薇薇姐，那我们走这边啦！”几个女生和洛薇薇道别。
“好，路上心。”洛薇薇点点头。
很快，路口就剩下洛薇薇，以及林夜、赵磊、王铭和孙伟四人。赵磊搂着陈璐，对林夜：“林子，我们送陈璐回宿舍，你们呢？”
王铭和那个摄影学妹似乎也打算再散散步。
林夜看了一眼独自站在路灯下的洛薇薇，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我送学姐回去吧，顺路。”
赵磊立刻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嘿嘿笑了两声，也没多，拉着陈璐走了。王铭和学妹也笑着道别离开。孙伟对林夜点零头，自己默默往宿舍走去。
转眼间，喧闹散去，只剩下林夜和洛薇薇两人站在寂静的路口。夜风更凉了，吹动着她的发梢。
“其实不用送的，这么近。”洛薇薇轻声，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后的疏懒。
“没事，正好顺路，晚上还是心点好。”林夜坚持道，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两人并肩，沿着熟悉的路，默默地向女生宿舍走去。与庆功宴上的喧嚣相比，此刻的安静显得格外突出。只能听到风声，和彼此轻微的脚步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和饭材味道。
走了一段，洛薇薇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笑声很轻，带着点自嘲：“好久没这么闹过了，头有点晕。”
“学姐你今喝饮料也晕？”林夜有些惊讶。
“不是，”洛薇薇摇摇头，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柔和，“是累的，加上包厢里太吵了。神经绷了太久，一下子松下来，反而有点不适应。”
林夜默然，他能理解这种感觉。
又走了一会儿，洛薇薇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夜：“有时候觉得，当这个社长，像戴着一副面具。必须表现得坚强，可靠，无所不能。但其实……也会累，也会怕做不好。”
林夜的心微微一颤。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的脆弱。他转过头，看着她被灯光勾勒出的柔和轮廓，轻声：“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学姐。没有人是完美的，大家看到的你的优秀，都是你背后付出了无数努力换来的。偶尔觉得累，很正常。”
洛薇薇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林夜。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种探究的、复杂的神情。“林夜，”她叫他的名字，语气很认真，“你为什么……总是能注意到这些？注意到我会累，会需要……一杯水，或者挡一杯酒？”
林夜被她问得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又猛地松开，狂跳起来。夜风吹过，带着她身上极淡的、混合着洗发水清香和一丝烟火气的味道。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无数个答案在脑海中翻滚——因为在意？因为关注？因为……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看似最稳妥，却也最发自内心的回答：“因为……我们是伙伴啊。一起奋斗的伙伴，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
洛薇薇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眼神深邃，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然后，她缓缓地、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一丝……或许是失望？林夜看不懂。
“是啊，伙伴。”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情绪，“谢谢您，林夜。谢谢你一直……这么可靠。”
她用了“您”，一个细微的、瞬间拉近距离又瞬间推远的称呼。
女生宿舍楼就在前方不远了。灯光通明，门口还有几对依依惜别的情侣。
“就送到这里吧。”洛薇薇停下脚步，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学姐你早点休息。”林夜也停下脚步，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嗯，你也是。”洛薇薇点零头，转身走向宿舍大门。
走了两步，她忽然又停下，回过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林夜。夜色中，她的表情有些模糊，但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社庆结束了，好好放松一下。别……太累了。”
完，她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身影消失在门厅的光影里。
林夜独自站在路灯下，久久没有动弹。夜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他却觉得脸上依旧发烫。回味着她最后的那句话，那句带着关切却又保持距离的叮嘱，回味着她那双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眼睛，和她那句意味不明的“伙伴”……
今晚的庆功宴，像一场喧闹的梦。而在梦的尾声，在那段安静的夜路上，他似乎触碰到了她心房的一丝缝隙，看到了那后面些许真实的涟漪，却又在即将看清的瞬间，被她轻轻合上。
这种若即若离、进退维谷的感觉，让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只是那变化的轨迹，依旧隐藏在夜色深处，需要他用心去探寻。这个夜晚，注定要在他心中，留下漫长而深刻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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