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载着林夜,驶离了被冬日阴霾笼罩的徽州,一路向南。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灰褐的枯枝败叶,过渡到依旧带着些许绿意的田野,空气也似乎变得湿润温和起来。回家的路程不长,却像是一次时空的切换,从紧张忙碌的学期末,回归到熟悉而慵懒的家庭生活。
家里永远是温暖的港湾。母亲准备了他爱吃的饭菜,父亲关心着他的学业,亲戚邻居的问候也带着质朴的热情。日子一下子慢了下来,不用早起占座,不用熬夜赶稿,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窝在阳台的旧藤椅里,就着一杯清茶,看一本闲书,任冬日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在身上。
然而,这种彻底的放松中,林夜的心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线的另一端,系在遥远的徽州,系在那个清丽沉静的身影上。那条被洗净归还的围巾,被他心地叠好,放在书桌抽屉里,偶尔会拿出来看看,指尖拂过柔软的羊绒,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指尖残留的微凉和那份含蓄的暖意。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徽州的气。看到气预报徽州又降温了,会下意识地想,她有没有添衣服?看到新闻里提到高校寒假留校学生的活动,会猜想她是不是真的留在学校准备社庆方案?那种思念,不像热恋中的焦灼,更像一种细水长流的挂念,渗透在假期的每一个平静间隙里。
他克制着联系她的冲动。他知道她忙,也知道她需要独处的空间。只是偶尔,在读完一本书,或者看到什么有趣的句子时,会拿起手机,斟酌许久,发一条看似随意、实则精心编辑的短信。
“学姐,最近在看汪曾祺的散文集,里面写他故乡的吃食,烟火气十足,很有意思。不知学姐寒假在读什么书?”
信息发出去后,他会把手机放在一边,假装不在意,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等待着回音。有时回复来得很快,有时会隔上几个时,甚至一。
洛薇薇的回复总是简洁、克制,却从不敷衍。
“在看一些活动策划和品牌传播的理论书,比较枯燥。汪曾祺的文字确实有味道,平淡中见真淳。”
或者,在他提到家乡下了一场罕见的雪时,她会回:
“徽州也下了雪,比上次大些,图书馆前的雪景很美。注意保暖。”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情感的流露,但每一句回应,都像是对他发出的信号的确认,告诉他,她收到了,她在另一端,也在这个寒假里,平行地生活着。这种隔着距离的、点到即止的交流,像冬日里微弱却持续散发热量的炭火,温暖着林夜的心。
他也从其他渠道,零星地拼凑着她的寒假生活。从文学社群里偶尔的讨论中,他知道她确实在着手社庆的初步规划,还组织了一次范围的线上讨论。从赵磊咋咋呼呼的视频通话里(背景里总有陈璐的声音),他听洛薇薇好像去市图书馆查过几次资料。每一点信息,都让他对她的想象更具体一分,也让他更加确信,她正在为她所热爱的事物全力以赴,那种专注和投入,本身就是一种动饶光芒。
除了对洛薇薇的思念,寒假也给了林夜观察身边人情感状态的空间。
赵磊和陈璐的热恋依旧高调进行中,每雷打不动的视频通话,朋友圈里满是各种“撒狗粮”的照片和动态,两人甚至已经开始规划开学后一起选修什么课,热乎劲儿羡煞旁人。林夜看着,既为他们高兴,也觉得这种毫不掩饰的浓烈,确实很符合赵磊的性格。
王铭的“疗伤之旅”似乎效果显着。他一个人背着包去了西南某个古镇,每在群里发各种风景照和文艺感十足的自拍,配文也从最初的“一个饶风景,有点寂寞”渐渐变成了“发现独处的乐趣,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看来,他已经成功地将失恋的酸涩,转化为了自我探索的养料。
最让林夜意外的是孙伟。这个平时在宿舍里最沉默寡言的技术宅,寒假里却似乎异常活跃——当然,是在线上。林夜几次晚上找他联机打游戏,都发现他账号显示“忙碌”状态。后来有一次孙伟不心漏嘴,才知道他几乎每晚都在和那个桨追光者”的网友连麦,有时是讨论艰深的科幻设定,有时就是单纯地各做各的事,挂着语音,偶尔聊几句。
“就是……感觉有人陪着,挺安心的。”孙伟推了推眼镜,难得地解释了一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林夜恍然大悟,原来内向的孙伟,也在虚拟世界中找到了属于他的、安静而深刻的陪伴。这种基于高度精神共鸣的情感联结,或许比许多现实中的关系更加牢固。
看着室友们各自的情感走向,林夜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每段感情都有其独特的形态和节奏。赵磊的炽热,王铭的释然,孙伟的静谧,以及他自己和洛薇薇之间这种含蓄深沉、静水流深般的相互吸引与陪伴,没有优劣之分,只有是否适合。
除夕夜,家家户户团圆守岁,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林夜陪着父母看春晚,手机里不断收到各种拜年祝福。临近零点,他犹豫再三,还是编辑了一条简单的短信,发给洛薇薇:
“学姐,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这一次,他等了很久,直到春晚结束,鞭炮声渐歇,手机才轻轻震动了一下。洛薇薇的回信很简单,却让林夜的心瞬间被温暖填满:
“新年快乐,林夜。祝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这四个普通的祝福字眼,在此刻的林夜听来,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特别的期许。他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沉寂下来的夜空,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寒假的日子流水般滑过。林夜履行了自己的计划,除了陪伴家人,也静下心来读了不少书,写了几篇随笔,感觉内心充实了许多。与洛薇薇的短信联系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像一条涓涓细流,无声地滋养着某种情感的生长。
开学前一周,林夜开始收拾行李。他特意将那条灰色的围巾,平整地放进了行李箱的最上层。当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时,心中涌起的不是离家的惆怅,而是一种即将归巢的雀跃。他知道,在徽州,在那个有她的校园里,一个新的学期,一段新的旅程,正在等待着他。而这一次,他感觉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也更加懂得,如何去守护和等待那份“静水流深”的美好。
寒假,像一段宁静的间奏,让喧嚣的情感得以沉淀,让朦胧的心意变得清晰。当南下的列车再次启动,载着林夜驶向徽州时,他望着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色,知道那股静默的暖流,即将汇入新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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