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破门的木屑，在地上打了个旋儿，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王长老留下的最后一点暴戾气息。
陆不言瘫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后背紧贴着那半截歪脖子树，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久久不能平息。
刚才那一番操作，看似行云流水，实则每一步都踩在钢丝上。但凡王长老脾气再爆一点，或者对那所谓的“规则”再少一分敬畏，此刻他恐怕已经变成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社会性死亡……这招可真够绝的。”陆不言苦笑着抬起自己的右手，仔细端详。这手掌普普通通，指节分明，除了因为原主常年干些杂活而显得有些粗糙之外，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但就是这只手，刚才触碰到了这个世界冰冷的“规则”。
【物品名称：陆不言的右手】 【状态：轻微擦伤，连接着某个不可名状的概念接口。】 【功能：低权限规则查阅器（当前版本V0.1）】 【警告：过度使用或尝试越权访问可能导致未知后果（包括但不限于脑浆沸腾、认知重构、被规则同化）。】 【附加条款：暂无。】
陆不言：“……”
脑浆沸腾？认知重构？这金手指的售后服务条款也太惊悚了吧？连个用户手册都没有吗？
他尝试着再次集中精神，去“感受”右手。这一次，没有之前那种信息爆炸的感觉，只是隐隐觉得掌心似乎有一个极微的、冰冷的点，像是一个等待被激活的端口。
看来这能力并非被动常驻，需要主动触发，而且消耗似乎不，他现在就觉得有点精神疲惫。
休息了片刻，陆不言挣扎着爬起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这个“已死之人”还能有什么遗产。
他首先走向那堆身份文牒的灰烬。用脚尖拨弄了一下，确认烧得挺彻底。
【物品名称：身份文牒灰烬】 【成分：碳化物、少量灵力印记残留】 【状态：已失效】 【备注：其代表的‘陆不言’身份已获规则层面注销。建议妥善处理，避免被精通诅咒之术者利用。】
得，连灰都有注意事项。陆不言心翼翼地将灰烬扫到一起，挖了个浅坑埋了，算是给“过去的自己”下了葬。
接着，他看向那扇被踹碎的门。
【物品名称：腐朽的松木碎片】 【状态：可燃，但燃烧值低，产生的烟雾可能含有致咳成分。】 【建议：或许可以当引柴？】
“……谢谢建议啊。”陆言吐槽了一句，还是将大块的木柴捡起来堆到墙角，万一以后真没柴烧呢？现在他可是名副其实的“破产阶级”。
处理完门口，他的目光终于投向了那座最为破败的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蛛网遍布，供奉的祖师爷泥像掉了半边颜色，露出里面灰黑的胚土，显得格外凄凉。供桌上空空如也，连个像样的香炉都没樱
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师父跑路前，确实偷偷摸摸在祖师爷牌位后面鼓捣过什么。
陆不言走到供桌前，对着那尊悲催的祖师爷泥像拜了拜——主要是怕有什么“不敬祖师遭雷劈”的隐藏条款。
“祖师爷在上，弟子陆不言，呃，现在可能不算您弟子了？总之，宗门遭难，子不得已为之，借您身后宝地一用，莫怪莫怪。”
拜完，他绕到泥像后面。果然，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做得十分粗糙，几乎就是一块松动的砖。
他用右手手指触碰了一下那块砖。
【物品名称：普通的青砖】 【状态：略有松动】 【隐藏条款：向左滑动三寸可开启暗格。若强行破坏，有5%几率触发内部简易酸液陷阱（已失效）。】
还有陷阱？虽然失效了，但设计这暗格的人脑子肯定有坑！谁家往自己祖师爷屁股后面装酸液陷阱？
陆不言嘴角抽搐着，按照提示，心翼翼地将砖块向左滑动。
“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
里面没有金光闪闪，也没有灵气扑鼻，只有一枚巴掌大、灰扑颇、非金非木的令牌，样式古朴，上面刻着一些模糊难辨的纹路，中间有两个古字。
原主不认识，但陆不言触摸到它的瞬间，金字明如期而至：
【物品名称：宗门规则核心（残片）】 【状态：极度休眠，能量匮乏。】 【条款一：持此令牌者，为诚信宗唯一指定背锅人（划掉）法定代表人。】 【条款二：可凭此令牌，尝试连接‘宗门概念网络’（当前信号强度：无）。】 【条款三：自动获得《诚信宗用户服务协议及隐私政策》最终解释权。】 【警告：接受即视为同意协议全部内容。是否查看完整协议？【是\/否】】
陆不言的好奇心瞬间被拉满。
用户协议？隐私政策？这画风怎么越来越歪了？
他集中精神，尝试着用意念触碰那个【是】。
轰——！！！
比之前查看借据时强烈十倍的信息洪流猛地冲入他的脑海！无数条款、细则、附件、免责声明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诚信宗用户服务协议及隐私政策》】
【欢迎您使用诚信宗服务！请您务必审慎阅读、充分理解各条款内容，特别是免除或者限制责任的条款、法律适用和争议解决条款。您点击同意并激活令牌的行为，即视为您已完全接受本协议全部内容。】
【第一章：总则】 【1.1 本宗门修的是‘契约’之道，悟的是‘规则’之法。】 【1.2 弟子入门，需与‘宗门概念’签订本协议，方可获得相关功法、权限及资源（如果有的话）。】 【1.3 协议解释权归诚信宗创始祖师所有（已失联）。】
【第二章：弟子权利义务】 【2.1 弟子有权使用宗门公共设施（需排队且损坏照价赔偿）。】 【2.2 弟子有义务维护宗门声誉，不得主动违约、欺诈（被动或被迫情况需提交详细报告申请豁免）。】 【2.3 弟子需按时缴纳会员费（灵石\/资源），享受相应等级权益（详见附件一：会员等级及权益表）。】 【2.4 弟子行为最终解释权归宗门所樱】
【第三章：风险提示】 【3.1 修挟契约’之道存在一定风险，包括但不限于：言出法反、条款冲突遭规则反噬、被更强契约覆盖、遭道罚款等。】 【3.2 宗门对弟子在外招惹的一切麻烦概不负责，但保留追索赔偿的权利。】 【3.3 宗门财务状况不佳，无法为弟子提供意外保险服务，建议弟子自行购买。】
【第四章：协议变更与终止】 【4.1 宗门有权随时单方面修改协议，并通过公示牌告知（公示牌已于三百年前损坏）。】 【4.2 弟子死亡、叛门、或被逐出师门，协议自动终止。】 【4.3 若宗门倒闭且无资产，弟子需自行承担一切后果。】 【4.4 临终关怀条款：若宗门仅剩一名弟子且持有本令牌，自动获得宗主权限及……宗门全部资产（包括所有负债）。】
【附件一：会员等级及权益表】 【普通弟子：欠费状态。权益：可呼吸宗门内灵气（浓度低于外界）。】 【内门弟子：需缴纳100下品灵石\/年。权益：可申请翻阅《基础契约入门》拓本（残缺）一次。】 【真传弟子：需缴纳1000下品灵石\/年。权益：可尝试感应‘规则之网’（成功率＜0.1%）。】 【长老\/宗主：需清偿宗门所有债务并完成复兴任务。权益：可获得‘空白契约卷轴’线索（已遗失）。】
……
陆不言：“……”
他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才勉强从那浩瀚如烟、坑爹如山的协议条款中回过神来。
他总算明白这宗门为啥桨诚信宗”了，也明白为啥会破产了。
这哪是修仙宗门？这分明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皮包公司！会员制、最终解释权、免责条款、风险自担玩得比现代资本家还溜！
特别是那个【临终关怀条款】，简直骚断腿！自动成为宗主，然后继承所有负债？这是关怀还是临终一击？
还有那个【空白契约卷轴】，听起来很牛逼，结果是个已遗失的状态？画饼都不画个完整的！
“祖师爷……您老人家是不是从哪个黑心上市公司穿越过来的？”陆不言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哭笑不得。
这令牌现在就是个废物，没能量，没信号，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背上了整个宗门的债务（虽然现在宗门好像除了债务也没别的东西了）。
哦，不对，还是有点用的。
至少让他明白了这个宗门到底是干嘛的——一群试图跟世界讲道理、签合同，结果玩脱了把自己玩破产的倒霉蛋。
而自己，就是这个倒霉蛋集合体的最后一代背锅侠。
陆不言叹了口气，将令牌揣进怀里。这玩意虽然坑，但毕竟是祖师爷留下的唯一东西，不定以后能找到充电宝给它充能呢？
现在，他面临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社会性死亡了，宗门也破产了。接下来，吃什么？喝什么？怎么修炼？
原主那点微末的炼气初期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兜比脸还干净。
他走出大殿，看着荒草丛生的院子，夕阳的余晖给这片破败涂上了一层凄凉的暖色。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生存问题，迫在眉睫。
用右手能力去城里找点活儿干？比如帮人鉴定物品？看看有没有过期产品、瑕疵品？
风险太大，这能力太过惊世骇俗，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王长老的前车之鉴不远，他现在可没有任何自保之力。
或者……去山里碰碰运气？采点草药？打点野味？
想到野味，陆不言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但随即，他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碰到了腰间的衣带。
【物品名称：劣质麻布衣带】 【状态：磨损严重】 【隐藏条款：其编织过程中曾被一只患有厌食症的灵蚕吐丝参与，导致佩戴者食欲下降10%。】
陆不言：“……”
算了，还是先去院子里那口枯井看看有没有水吧。至少得先活下去，才能想办法把这个见鬼的“协议通”之路走下去。
他朝着那口枯井走去，心里盘算着：
“首先，解决温饱。” “其次，想办法搞点灵石，给这破令牌充能试试。” “最后……得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修复一下‘陆不言’这个身份。总当个黑户也不是个事儿啊。”
“哦，对了，还得提防着王长老回来打击报复……”
道爷的协议之路，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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