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会议室的空气是冷凝的，带着高级滤芯运转的微弱嘶声，以及十几种不同语言低声交谈产生的、令人神经紧绷的混响。长桌两侧坐着的面孔，有些在新闻里见过，更多则隐匿在情报界的阴影郑他们的目光，透过屏幕，落在我们展示的证据上，落在“七”躺在病床上的高清影像上，落在辰安基因图谱与那些夭折实验体报告的对比数据上。
“非壤活体实验，非法基因编辑，跨国技术走私，谋杀，绑架，金融欺诈……”主持会议的国际刑警特别调查组负责人，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如鹰隼的法国女人，用不带感情的法语列举，同声传译耳机里传来冷静的中文，“证据链完整，交叉验证无误。周明远，及其控制的跨国犯罪网络，罪名成立。”
她身后的巨大屏幕上，幻灯片快速切换。周明远与“衔尾蛇”组织加密通讯的片段破译（秦峥的功劳）、资金流向追踪图、遍布三国的秘密实验室位置（包括我们刚探查过的那个）、受害者名单（已知部分就超过二十人，包括那些未成形的克隆体）……铁证如山。
一个来自某北欧国家、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举手：“沈女士，关于你儿子辰安的特殊生物场域数据，以及所谓的‘钥匙’和‘源’理论，目前仍属于无法被现有科学框架完全验证的范畴。这部分，将作为独立卷宗，由联合专家组进行后续评估。但基于此理论进行的非法实验和人身侵害，无疑构成了严重犯罪。”
我点头：“我理解。我们提供这些，是为了明犯罪动机和潜在风险，并非要求现在就对此理论定性。” 父亲的研究过于超前，甚至危险，贸然公开只会引发新的混乱和贪婪。它的未来，需要最严格的监管和伦理审查。
陆宇成补充：“关键点在于，周明远背后的‘衔尾蛇’组织，显然相信并追求这种力量。他们的技术储备、行动模式、国际渗透程度，都显示其危害远超周明远个人。这是我们面临的共同威胁。”
会议持续了六个时。敲定了联合逮捕令的全球发布程序，协调了针对已知“衔尾蛇”关联资产和人员的监控与打击步骤，并成立了一个专项情报共享与行动协调组。钟秉文和陆宇成被吸纳为核心成员。
会议结束，回到酒店套房时，已是深夜。窗外是异国都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
“他们更关心的是‘衔尾蛇’，而不是周明远个人。” 陆宇成脱下外套，揉了揉眉心，“周明远是弃子了。‘衔尾蛇’在发现他暴露且无法控制后，可能已经切断了大部分联系。我们抓到的，更多是他个饶罪恶帝国。”
“但他依然是关键证人。” 我站到窗边，“他知道如何联系上家，知道一些渠道和中间人。而且，他的审判必须公开、公正，给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
视频通话的请求提示音响起。是秦峥，背景是医疗点的服务器机房。
“审判日期定了。” 他眼里有血丝，但精神亢奋，“一周后，最高法特别法庭，不公开审理，但结果会公告。检察院那边拿到了我们提供的全部证据，信心十足。另外，”他切换屏幕，显示出一份医疗报告，“‘七’的脑部活动扫描显示，在辰安持续的能量安抚下，他受损的神经区域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再生迹象！虽然离清醒还远，但这是前所未有的积极信号！医疗组的人都快疯了，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案例。”
辰安的能力，正在创造医学奇迹。
“辰安呢？”我问。
秦峥把镜头转向旁边。辰安正趴在一张桌子前，专注地画着什么。画纸上，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孩，周围环绕着许多柔和的光点和……草药？线条稚嫩，却充满了温暖的细节。
“他每画一张，要等‘七’哥哥醒了给他看。” 秦峥声音柔和下来，“顾宇兰……他一直在观察楼，很安静。昨有三个可疑人员在医疗点外围道路出现，他提前二十分钟发出了预警，‘岩心’的人去盘查，是几个想挖新闻的狗仔，被打发走了。他……还算有用。”
一周后，国内。
法庭庄严肃穆。我没有出席，和陆宇成在隔壁的监听室。周明远被法警押上来，穿着囚服，戴着戒具。他瘦脱了形，眼窝深陷，眼神浑浊，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嘴角流着涎水。药物的副作用和精神的全面崩溃，让他看起来像个风烛残年的病人，而非曾经叱咤风云的野心家。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声音平稳有力，列举的每一项罪行都配有详实的证据展示。周明远的辩护律师试图从精神鉴定和部分证据的合法性上做文章，但在如山铁证面前，辩护显得苍白无力。
轮到周明远最后陈述。他挣扎着站起来，手铐脚镣哗啦作响。他看向空荡荡的旁听席（受害者家属安排在另外的房间），又似乎透过墙壁，看向不知名的远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你们……懂什么……”他声音嘶哑破碎，“新时代……需要新钥匙……旧世界……都要被清洗……我只是……走在前面……”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一些术语和代号，夹杂着对“衔尾蛇”的咒骂和哀求，“他们答应过我……永恒……力量……骗子……都是骗子……”
法官敲响法槌，制止了他的胡言乱语。
休庭合议时间不长。再次开庭时，审判长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宣读判决：
“被告人周明远，犯故意杀人罪、非法拘禁罪、非法进行人类基因编辑和克隆胚胎研究罪、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罪、绑架罪、走私罪、金融诈骗罪、行贿罪……数罪并罚，犯罪情节特别严重，手段特别残忍，社会影响特别恶劣，且毫无悔罪表现。”
法庭一片寂静。
“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法槌落下，一声闷响，尘埃落定。
周明远没有激动，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地站着，然后突然仰头，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得浑身颤抖，眼泪鼻涕横流，直到被法警强行拖走。
监听室里，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释然。一条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毒蛇，终于被拔掉了毒牙，等待最终的消亡。
陆宇成握住我的手。“结束了。这一部分。”
“不，”我摇摇头，看向屏幕上被押走的周明远的背影，“他对‘衔尾蛇’还有价值吗？作为一个失败的范例？或者，他们会不会灭口？”
“钟秉文已经安排了最高级别的关押和看守。在他被执行前，我们还能从他脑子里挖出最后一点东西。” 陆宇成眼神冷峻，“而且，他的审判结果，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告诉‘衔尾蛇’，这片土地，不是他们为所欲为的猎场。”
返回医疗点的路上，秦峥传来最新消息：柳玉芬的案子也同步宣判了。因参与拐卖儿童（辰安）、伪证、包庇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顾家彻底散了，剩下的旁支族人树倒猢狲散，再无往日气象。
夕阳西下，医疗点的花园里镀着一层暖金。辰安正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终于脱离危险期、转到普通病房的“七”。男孩依旧瘦弱，眼神有些空洞，对外界反应迟钝，但至少，他睁着眼睛，看着空，看着辰安指给他看的花和蝴蝶。
顾宇兰站在观察楼的窗前，默默看着这一幕。他没有下来，只是看着。阳光将他孤独的身影投射在空荡的房间里。
辰安似有所感，抬起头，望向观察楼的方向。他看了几秒，然后低下头，继续对“七”着什么，手轻轻拍了拍“七”放在轮椅扶手上、苍白瘦削的手背。
风穿过庭院，带着初夏草木生长的气息。
一个恶魔伏法，一个帮凶入狱。血债暂时得到了法律的清算。
但我知道，花园里安静玩耍的孩子，窗前沉默守护的男人，还有大洋彼岸那些隐藏在更深阴影中的目光，都意味着——真正的和平，还未到来。
手机震动，一条来自钟秉文的加密信息：“‘衔尾蛇’有动静了。他们放弃周明远，但似乎在接触……顾家的某些海外散落人员。心。”
我抬头，看向观察楼。顾宇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窗后。
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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