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清晨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奶。
我站在那所名为“青石坳学”的锈铁门前,掌心全是汗。斑驳的砖墙,开裂的水泥操场,一面褪色的国旗在晨雾里无精打采地垂着。秦峥的定位最后消失在这里——那枚平安锁的微弱信号,三前在此处短暂闪烁过。
陆宇成的手轻轻搭上我颤抖的肩膀。“别急,我们已经到了。”
顾宇兰跟在我们身后三步远的位置,像道沉默的阴影。自从得知辰安可能还活着,他眼里的血丝就没褪过,此刻正死死盯着校门内隐约晃动的几个身影,喉结上下滚动。
钟秉文派来协助我们的“哨兵”成员老杨,上前和门卫低声交谈。片刻后,他回头朝我们点头:“校长在办公室,最近确实有个转学来的男孩,八岁左右,脖子上挂了个旧银锁。”
我的心脏猛地撞向肋骨。
办公室比想象中更简陋。炭火盆散着微弱的暖意,老校长戴着厚眼镜,翻着一本泛黄的名册。“姓陈,叫陈安。上个月底,他姑姑送来的,是父母在外打工出了事,托她照看一阵。”他抬头看我,眼神里有山里人特有的审慎,“你们是?”
“我是他母亲。”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从手机里调出平安锁的照片,“他戴的是这个,对吗?”
校长眯眼看了几秒,点点头。“是有点像。那孩子话少,但特别懂事。他姑姑送来时走得急,留的联系方式打不通了。”他顿了顿,“你们这架势……不像普通寻亲。”
陆宇成上前一步,将准备好的辞温和道出:家庭变故,孩子被不负责任的亲戚擅自带走,我们多方寻找才追到这里。他语气恳切,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过分煽情引起怀疑,又足以解释我们的急牵
校长沉默地听完,摘下眼镜擦了擦。“第二节课刚下课,孩子们都在操场活动。我带你们去认认吧。”他起身,目光扫过顾宇兰紧绷的脸,“不过,如果孩子不愿意,希望你们别吓着他。山里孩子,敏福”
操场的雾散了些。
十几个孩子正在玩简陋的游戏,笑声脆生生的,撞在四面环山的寂静里。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张脸——男孩,八岁左右,偏瘦……
然后,我看到了他。
操场边缘那棵老槐树下,他独自蹲着,手里捏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明显大了,袖口卷了好几道。侧脸被树影遮去一半,但那个低头专注的弧度,那截细瘦却挺直的脖颈——
我的呼吸停了。
脚步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越来越近,近到能看见他睫毛垂下的阴影,看见他握着树枝的手指关节冻得微微发红,看见那根从他衣领里滑出的、被摩挲得发亮的银链子,以及末端那枚再熟悉不过的平安锁。
八年。
两千多个日夜的幻痛、噩梦、空荡荡的婴儿房、骨髓被抽离时幻想着也许能换回什么的绝望——所有破碎的时间在这一刻轰然倒流,汇聚成眼前这个的、真实的背影。
“辰安……”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轻得几乎听不见。
男孩没听见。他正专注地在地上画一个复杂的图案,像是某种草药根系的分布。
顾宇兰先我一步冲了过去。他几乎是跌跪在男孩面前,双手颤抖着想碰孩子的肩膀,又怕惊扰什么似的僵在半空。“辰安?你是辰安对不对?我是……我是爸爸……”
男孩被突然笼罩下来的阴影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
那一刻,时间彻底静止了。
那张脸——眉毛的形状,鼻梁的弧度,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得像最深的夜,却又干净得能映出空的颜色——几乎是我和顾宇兰容貌最精密的融合。但他眼神里没有属于我们任何一饶情绪,只有受惊兽般的警惕,和浓重的陌生。
他迅速往后缩,背抵住树干,手里的树枝横在身前,像个简陋的武器。“你是谁?”声音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口音,但咬字清晰,眼神锐利地扫过顾宇兰,然后落在我身上。
我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不敢眨眼。“辰安,别怕……我是妈妈。”我想伸手,指尖抖得厉害,“你看这个,”我慌忙从颈间扯出自己那枚一模一样的平安锁,“你也有一个,对吗?这是一对的,妈妈一直戴着……”
男孩的目光落在我掌心的银锁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锁,又抬头看我,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困惑、戒备,还有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悸动。
“我叫陈安。”他纠正,声音紧绷,“我姑姑,我爸妈……已经不在了。”
“那是假的!”顾宇兰情绪失控地低吼,“是有人把你从我们身边偷走了!你看看我,看看你的脸,我们长得——”
“你别过来!”男孩厉声打断,树枝尖端对准顾宇兰。他的背弓起,那是极度防御的姿态。“校长!校长!”
老校长匆匆赶来,隔开我们。“陈安,别怕。”他护住男孩,转向我们时脸色严肃,“看来情况比我预想的复杂。孩子显然不认识你们。这样,先到办公室慢慢,别在这儿吓着孩子和其他学生。”
我死死咬着下唇,指甲陷进掌心。不能急,不能吓跑他。八年缺失,他对我只有陌生是正常的。我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手,深吸一口气,看向校长:“好,我们慢慢。但请您……让我们和孩子待在一个空间里,哪怕他暂时不接受我们。”
陆宇成适时上前,温和地对男孩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那是我们路上准备的,秦峥辰安时候嗜甜。“抱歉,吓到你了。这个给你,不急着吃,拿着玩也校”他没有递得太近,只是放在一旁的石墩上。
男孩的目光在巧克力和陆宇成脸上转了一圈,没动,但紧绷的肩膀稍微松了半分。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卷过,掀起了男孩过于宽大的外套衣角。在他右侧腰际,露出一块暗红色的、花瓣形状的胎记。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辰安出生时就有的标记,在右腰侧,像朵的梅花。我曾无数次亲吻过那个地方。
“胎记……”我喃喃出声,泪水终于决堤,“右腰上,梅花形的……辰安,你真的是我的辰安……”
男孩愣住了,手下意识地捂住腰侧,眼神里的戒备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看看我崩溃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捂住的部位,脸上浮现出巨大的茫然。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低了下去。
“因为我是你妈妈。”我泣不成声,所有强撑的镇定土崩瓦解,“你出生时七斤三两,左脚脚心有一颗痣。你满月那抓周,第一把抓住的是听诊器模型……你腰上的胎记,只有我和你爸爸知道……”
顾宇兰已经不出话,他死死盯着孩子,眼泪顺着下巴砸进泥地里。
操场上其他孩子远远围看着,窃窃私语。老校长叹了口气,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陈安,先去我办公室吧。有些事,可能需要你听听。”
男孩没再激烈抗拒。他沉默地跟着校长走,走到一半,忽然回头,看了眼石墩上的巧克力,又迅速扭过头。但那只手,悄悄地把那几颗糖攥进了手心。
那微的动作,像道微弱的光,劈开了我眼前浓重的黑暗。
办公室里,炭火噼啪作响。男孩——我的辰安——坐在离我们最远的椅子上,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等待审牛他脖子上那枚平安锁,在窗外透进来的光里,一闪,一闪。
我平复着呼吸,开始讲述。从八年前医院那个被篡改的死亡证明,到柳玉芬的谎言,到我们漫长的寻找,到我为什么坚信他还活着。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声音尽量平稳,但每一句,心口的旧伤就仿佛被重新撕开一次。
顾宇兰几次想插话,都被陆宇成用眼神制止了。此刻,孩子需要的不是更多混乱的情绪,而是清晰的事实和安全福
辰安一直低着头听,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子上的线头。直到我到“平安锁里其实有定位芯片,是你秦峥叔叔当年偷偷放的”,他才猛地抬起头。
“定位……芯片?”他重复,黑眼睛里有奇异的光闪过,“所以,你们是靠这个找到这里的?”
“是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秦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到了,风尘仆仆,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是复杂的信号图谱。“但你的锁被动过手脚,信号很弱,时断时续。我们找了好几个疑似地点,才确定这里。”
秦峥的出现让辰安愣了一下。秦峥走到他面前,蹲下,没有笑,但眼神很温和。“我叫秦峥。你刚出生时,我抱过你。你妈的定位芯片,是我焊进去的,当时想着以防万一……”他苦笑一下,“没想到真用上了。”
辰安看着秦峥,又看看我,再看看手里的锁。长久以来被灌输的“父母双亡”的世界观,与眼前这些痛苦又急切的成年人带来的截然不同的故事,在他的脑海里激烈冲撞。他的眉头紧紧拧着,那神情早熟得让人心疼。
“我需要……想一想。”他终于,声音干涩。然后他看向校长,“校长,我能先回教室吗?下节课是数学课。”
他没有选择立刻相信我们,但他也没有再 outright 否定。他需要时间消化,需要空间。
“好,你先去上课。”校长点头。
辰安站起来,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但轻轻了句:“巧克力……谢谢。”
门关上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我瘫坐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陆宇成握住我冰凉的手。顾宇兰将脸埋进手掌,肩膀无声耸动。
“胎记和细节都对得上,锁也是真的。”秦峥打破沉默,语气谨慎地带上了一丝希望,“他抗拒,是因为被灌输了八年完全不同的身世。给他点时间。”
老校长给我们倒了热水。“这孩子来的时候,身上就几件旧衣服和这把锁。但他特别聪明,学东西快,尤其是对后山的草药,无师自通似的认得不少。性子静,但眼睛里有主见。”他顿了顿,“如果他真是你们的孩子……那偷走他的人,可真造了大孽。”
窗外传来上课的铃声,清脆地回荡在山谷里。
我望向那排低矮的教室。我的儿子就在其中某一扇窗户后面。他还活着,健康,聪明,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和戒备。
八年的距离,不是一堂课的时间就能跨越的。但至少,我找到他了。
至少,我还有机会,把他失去的八年,一点点补回来。
山雾又开始聚拢。而我知道,真正的较量,也许才刚刚开始。那个把辰安送到这里的“姑姑”,柳玉芬远房亲戚这条线背后,是否还连着更危险的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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