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另一边,子时刚过,无垠的西北荒漠便褪尽了白日最后的余温,刺骨的寒意从沙海深处升腾而起,与际残存的星月微光糅合成一片死寂的苍青。风在这里有了形状,它们掠过嶙峋的怪石与起伏的沙丘,发出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尖啸,卷起细密如针的沙尘,无孔不入地试图钻透一切屏障。
黑石要塞,便如同趴伏在这片苦寒绝地边缘的一头黑色巨兽。它并非寻常砖石垒砌,而是用簇特有的、密度极高、能然削弱灵力感应的“沉星黑岩”粗粝凿成,墙体厚达数丈,表面布满了风蚀与古老战斗留下的痕迹,在昏暗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今夜,这座本应戒备森严的要塞,却笼罩在一层更深的诡异之知—一层肉眼难辨、却能扭曲光线与灵觉的灰蒙蒙力场,如同巨兽沉睡时吞吐的瘴气,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几点幽绿色的魂火,在了望塔与城墙垛口后无声飘移,如同巨兽半睁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距离要塞正门约十里,一处被风蚀成蘑菇状的巨大岩山背后,阴影如水波般微微荡漾,隔绝了内外所有的气息与灵力波动。
岩山腹地临时开凿出的狭空间内,数道身影静静伫立。空气凝滞,唯有外界永不停歇的风沙呜咽,透过极细微的缝隙渗入,更添几分肃杀。
为首青袍人,正是灵教主陆寒清。他身姿挺拔如松,不怒自威。与常见的修士飘逸出尘不同,他周身流转着一股锐利无匹、仿佛能切开万物的锋锐之气,那是将金系灵力修炼到极高深境地、且与本命法则深度融合的体现。此刻,他负手而立,目光穿透岩壁,似已落在远处那蛰伏的黑色巨兽身上,眼神霸道睥睨,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冰晶般剔透的精明算计。青袍无风自动,隐约有细微如龙吟般的铿锵之音萦绕,那是极度凝练的金灵之气与周围环境自然摩擦所生。
其身侧半步,站着一位白袍老者,浩宗执法太上长老云胤真人。老者须发如雪,面容古朴清癯,一双眼睛却澄澈明亮如婴孩,此刻微微闭着,仿佛在养神,但周身那渊渟岳峙、与地隐隐共鸣的气息,却昭示着他半神中期那足以撼动一方的恐怖修为。他手中并无法宝,只随意垂着,却让人觉得那双手一旦抬起,便能执掌乾坤。
稍后一些,是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一袭素雅淡青长衫,头发以一根乌木簪整齐束起,面容温润,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正是浩宗当代宗主苏慕白。他看起来更像一位饱读诗书、涵养极佳的学宫先生,而非执掌东域顶级宗门的一派尊长。唯有那双平和中正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如同经过千锤百炼后返璞归真的凝练剑意,以及周身那圆融无碍、已达灵圣巅峰、距离半神门槛仅有一线之隔的磅礴灵力,才隐隐透出其不凡。他手中无剑,气息却比任何出鞘利剑更为沉凝深远。
更暗处的阴影里,几乎与岩石本身的纹理融为一体,一道虚无缥缈的气息潜伏着,那是灵教随行的另一位太上长老,玄影尊者。无人能看清其形貌,甚至无法确定其确切位置,唯有当你的感知无意中掠过那片阴影时,会本能地产生一种被冰冷针尖抵住眉心的寒意,其实力赫然也是半神中期!
陆寒清收回远眺的目光,并未开口,一道清晰冷冽、的声音,已在在场所有人识海中直接响起,不容置疑:
“影的最终情报与预警,诸位皆知。魂殿已张网以待,簇九成为陷阱。然‘蚀源’节点勾连地脉,虚实相生,此处纵非核心,亦必是关键一环,且为敌重兵预设之战场。避战,则堕其算计,失此良机;战,则入其彀中,凶险万分。”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云胤真人与苏慕白,那锐利的眼神似能剖开一切犹豫:
“本座之意,将计就计,以力破巧。彼预设陷阱,倚仗无非地利、阵法、伏兵。吾等便以雷霆之势,正面击碎其‘地利’,搅乱其‘阵法’,逼出其‘伏兵’。云胤道友,玄影长老,随我直插要塞中枢,彼处能量反应最为诡谲浓烈,当为陷阱枢机或重要诱饵。无论何物,毁之,或逼出其守护者,便可打乱其全盘部署。”
他的计划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却透着对己方实力的绝对自信,以及洞察对方“预设战场”心理后的果断反击。陷阱之所以为陷阱,在于其隐蔽与突然。若明知是陷阱,仍以绝对力量强势踏入,掀翻棋盘,那么陷阱本身,也可能成为埋葬设陷者的坟场。
云胤真人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光一闪而逝,微微颔首,声音苍老却浑厚有力,同样以神念回应:“陆教主所言甚是。被动接招,不如主动破局。老夫这把老骨头,便陪教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苏宗主,”
他看向苏慕白,语气稍缓,带着嘱托:“你率‘破军’、‘锐金’两部精锐,自正面展开佯攻。声势需浩大,攻势需凌厉,务必让魂殿认定我方主力由此而入,将其注意力及大部分守备力量牢牢吸附于正面城墙。若遇不可抗力,以保全弟子、迟滞敌军为要,不必死战。”
苏慕白上前一步,对着云胤真人与陆寒清分别拱手一礼,动作从容不迫,声音温润平和,却字字清晰:“弟子领命。请师尊与陆教主放心,慕白知晓分寸。”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但那份沉静如渊的气度,却比任何保证都更令人安心。他转身,面向岩洞深处黑暗中肃立的数十道身影——那皆是浩宗此行抽调的精锐,最低修为也在灵圣初期,其中数位长老更是达到了灵圣后期乃至巅峰。他们默然肃立,如同藏于鞘中的利剑,只待一声令下。
“诸君,”苏慕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浩宗弟子耳中,“前方便是魂殿巢穴,邪祟盘踞之地。吾等此行,名为佯攻,实为砥柱。需让魔辈知晓,浩剑锋,从未钝锈。结‘两仪微尘剑阵’,以‘破军’为锋,‘锐金’为锷,随我……叩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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