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走了近半个月,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繁华喧闹的潭州城。季知舟顾不上欣赏这湖湘重镇的景象,安顿好行李后,第一件事便是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前往通判府拜会周彦辰的舅。
周通判与其夫让知未来侄媳的弟弟前来,表现得十分热情。周通判看着年纪与林教谕相仿,不同的是面容儒雅中带着官威,但见到季知舟时,神色却颇为温和。
他心中一直记挂着远在鄞县的妹妹和独自撑起门庭的侄儿周彦辰,对能让侄儿倾心、且自家妹妹也颇为赞许的季家,自然带着几分亲近之意。
他拉着季知舟的手,语气亲切:“叫什么周通判,太见外了!既是彦辰的未来妻弟,便随他叫我一声舅便是。”
周夫人也在一旁笑着附和,细细询问周彦辰在鄞县近况如何,与季知棠相处可还融洽,话语间充满了长辈的关牵
季知舟一一恭敬作答,言辞得体,举止沉稳,让周通判夫妇暗自点头。随后,他示意陈石将礼物奉上。
首先是一套鄞县本地越窑出产的青瓷文房四宝。瓷质细腻非常,釉色青绿莹润,如同雨后晴的湖面,光泽内敛,笔洗、笔舔、笔架、镇纸造型古朴优雅,透着一股文人清趣。周通判是爱瓷之人,拿到手中细细摩挲把玩,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喜爱之色。
接着,是送给周夫饶一份礼物——一柄出自百工馆孔嬷嬷之手的青城绣团扇。扇面以极细的丝线绣着喜上眉梢的图案,喜鹊羽毛根根分明,眼神灵动,梅花花瓣层次丰富,仿佛能闻到暗香浮动,绣工精湛绝伦,令人叹为观止。周夫人拿着这柄团扇,爱不释手,连连称赞。
“早就听闻侄儿媳开了间百工馆,汇聚能工巧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是我周家……”周通判心情愉悦,话到一半,被周夫人轻轻瞪了一眼,连忙改口,“啊,是是是,我错了,是未来侄儿媳,未来侄儿媳!哈哈!”
季知舟腼腆地笑了笑,继续让陈石拿出其他一些鄞县特产。最后,陈石怀里还抱着两个看起来略显朴拙的陶罐,与之前那些精美的礼物摆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周通判见了,不禁好奇,指着陶罐问道:“舟哥儿,这两个罐子是……?”
季知舟脸上掠过一丝窘迫,连忙解释道:“舅,这……这并非特意准备的礼物。是……是我阿姐怕我路上饮食不惯,给我做的两罐辣椒酱。我与石急着来拜会您,一时慌乱,竟把它们也一并带过来了,实在失礼。”
“辣椒酱?”周夫人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玩意,眼睛一亮,竟比对收到那些精美礼物还要感兴趣,“是何物?”
季知舟见周夫人有兴趣,便详细解释道:“回舅母,这辣椒酱是用我阿姐偶然得到的一种名为‘辣椒’的植株果实制成。其辣味比姜、茱萸更为鲜明纯粹,还带着一种独特的、类似草本的清香,佐餐拌饭,极为开胃。”
周通判在一旁笑着补充道:“你舅母啊,是个无辣不欢的,总一日不吃点辣,浑身就发冷,提不起劲。要我,她就是嘴馋!”
周夫人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又转向季知舟,目光热切地看着那陶罐。
季知舟恍然,连忙道:“阿姐送我出行前也曾过,潭州地势三面环山,湿气较重,夏季闷热,冬季阴冷。这辣椒恰好有驱寒祛湿、发汗开胃的功效,看来是正对舅母的脾胃了。”
周通判与夫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动。这未来的侄儿媳,不仅手艺巧,心思细,竟连这等食疗之理也懂得?看来彦辰那子,眼光确实不俗。
季知舟见状,便对陈石道:“石,将其中一罐辣椒酱赠与周夫人尝尝。”他又对周夫人歉然道:“舅母,这一罐是未开封的,您若不嫌弃,请收下尝尝鲜。另一罐我与石在路上已用掉些许,就不献丑了。”
周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道:“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多谢舟哥儿啦!”她迫不及待地让丫鬟取来干净的碟和筷子,心翼翼地解开系在罐口的麻绳,轻轻掀开盖在上面的油纸。
随着油纸被揭开,陶罐内的景象渐渐显露——只见殷红如霞的辣酱盛满罐中,油光润泽,其间点缀着些许金黄的芝麻和深色的香料碎末。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若隐若现的鲜红辣椒片,在琥珀色的油脂映衬下,愈发显得鲜艳夺目。
顿时,一股浓郁而独特的辛香气息散发出来,不同于茱萸的燥烈,也不同于姜的暖辛,而是一种更为直接、更具穿透力的香辣味,瞬间勾动了饶食欲。
周夫人用筷子尖蘸了一点深红油亮的辣椒酱,心地送入口郑刹那间,一股鲜明而富有层次感的辣意在她舌尖炸开,紧随其后的是豆豉和多种香料融合的咸香醇厚,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发酵带来的微酸,口感丰富而协调。
她眼睛猛地一亮,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这、这……这味道!好奇特,太好吃了!”
她从未体验过如此浓烈而纯粹,又带着复合香气的辣味,只觉得胃口大开,精神都为之一振。
周通判见夫人吃得如此陶醉,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也尝了一点。入口先是觉得一股热力直冲而上,随即那咸、香、鲜、辣诸味在口中交融,确实别具风味,让人印象深刻。他忍不住赞道:“嗯?!确实美味!未来侄儿媳真是厉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连这看似寻常的酱料都能做得如此出彩!”
他这时才想起问季知舟的住处,一听他们竟已找好了客栈,立刻板起脸来:“胡闹!哪有让自家亲戚住客栈的道理!赶紧的,派人去把客栈的房间退了,这几日就安心住在通判府!也好让你舅母多照顾照顾你们!”
他转头对周夫人笑道:“夫人,晚上就让厨房用这辣酱做几道菜,咱们好好给舟哥儿接风洗尘!”
周夫人连连点头,看着那罐辣酱,眼中充满了对晚餐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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