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沈墨与临安县主相继离世的消息，如同投入汴京这座繁华都市的一颗沉重石子，虽未掀起滔巨浪，却在某些角落荡开了层层叠叠、难以言的涟漪。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原本香火只能算尚可的月老庙，近些日子竟忽然鼎盛了起来。善男信女们摩肩接踵，红绸许愿牌挂得密密麻麻，几乎要将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压弯。
我和灰八爷蹲在客栈屋顶（他负责晒太阳顺便监听全城八卦，我纯粹是闲的），看着远处月老庙袅袅升起的青烟和涌动的人头，百思不得其解。
“八爷，您老见识广博，给分析分析？”我磕着新炒的南瓜子，满脸困惑，“这沈大人和县主的事儿，跟月老爷爷有啥关系？这红线扯得也忒远了吧？八竿子打得着吗？难道现在流行去月老庙求‘来世姻缘别太坑’？”
灰八爷揣着爪子，眯缝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吱吱（这你就不懂了吧）。凡人嘛，总是这样。看到一对儿结局惨烈的，就更容易想起自个儿那点情情爱爱的不容易。去拜拜月老，既是求个心安，盼着自家姻缘顺遂，别步后尘；也是……啧，算是一种唏嘘和祭奠吧。再了，那两位生前没能圆满，人们去求月老保佑他们来世能顺利牵上线，不也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咂咂嘴：“……行吧，你们神仙（以及神仙鼠）的思维模式，我等凡人确实难以参透。”
正闲磕牙呢，白玉堂一阵风似的从楼下掠了上来，白衣胜雪，姿态潇洒，就是眉头微微蹙着。
“媳妇儿，”他凑到我身边，很自然地从我手里分走一半瓜子，“正找你商量事儿呢。”
“啥事？缺钱了？”我挑眉。没办法，这家伙虽然赚得多，但江湖朋友多，花销也大，偶尔还需要我接济一下他的“扶贫事业”。
白玉堂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在你眼里，你相公我就只会要钱？”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是平安和如意。眼瞅着就快四岁了，整在庄子里上房揭瓦、撵鸡追狗，胡三爷他们光会宠着，学问上的事一窍不通。我在想，是不是该正经给他们请个启蒙夫子了？”
哦，原来是这事。我点点头，这确实是个正事。虽然我觉得孩子这个年纪就该玩，但基本的启蒙教育也不能真落下。
“不然……”我眼珠一转，“让包大人帮忙物色一个？他认识的都是学问好的老实人。”
白玉堂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可别！找个温和有耐心的老举人就蛮够用了！教两个四岁的皮猴子启蒙，难道还要去请个学富五车的文坛大儒不成？杀鸡用牛刀，大材用，没得把人家老先生气出个好歹来。”
我想想也是，正打算让灰八爷发动他的鼠子鼠孙们去打听打听汴京城里哪位坐馆的先生脾气最好、最有耐心，还没等我们这对爹妈开始行动呢——
第二，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就毫无预兆地送到了红尘客栈大门口！
传旨的内侍声音尖细，抑扬顿挫。我拉着俩还在啃点心的豆丁，懵懵懂懂地跪下接旨。
圣旨骈四俪六，听得我头晕，但核心意思我算是听明白了：
朕之义妹，安国长公主之子，资聪颖，颖慧绝伦（这马屁拍的），今已至开蒙之年。为显家恩宠，彰朕与长兄妹弟情深，特旨：允长公主之子白慕林、白念逍，即日起，与皇子、公主一同入国子监读书进学，不得有误，钦此！
我：“！！！”
国子监？！和皇子公主一起？！
我当场差点没把圣旨给扔回去！我谢谢您嘞！我的皇帝老哥！您这可真是“皇恩浩荡”啊！
白玉堂也是一脸错愕，接过圣旨的手都有些僵硬。
传旨的内侍笑眯眯地了句“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便带着人走了，留下我们一家四口在原地大眼瞪眼。
俩崽子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举着沾满点心渣的手，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爹，又看看娘：“国子监？是好玩的地方吗？有很多好吃的吗？”
我：“……” 好玩？那是地狱模式的学习副本！好吃的？估计只有墨汁管饱！
第二，我二话不，杀气腾腾就冲进了皇宫，直奔皇帝老哥的御书房。
门口的内侍想拦，被我一眼瞪得缩了回去。
“赵祯！你啥意思？！”我冲进去，连礼都忘了行，直接拍着他的御案吼道，“你让你儿子一寅时（凌晨5点）起床，亥时（晚上10点）睡觉，那是你自己的儿子，你不心疼他们活该！跟我有啥关系？你来霍霍我儿子干啥？！他们才四岁！四岁！”
皇帝老哥大概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被我吼得愣了一下，随即也瞪起了眼睛：“放肆！林逍遥！朕这是为了谁好？！啊？！”
他站起身，开始跟我摆事实讲道理，唾沫星子都快喷我脸上了：“朕知道你这慈母之心！但慈母多败儿！孩子岂能一味娇惯？玉不琢不成器！皇子的教育是底下最顶尖的！国子监更是汇集了下最有学问的大儒，最好的老师！慕林和念逍资不凡，更应精心教导！将来方能成为国之栋梁，辅佐君王，造福百姓！朕这是看重他们！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梗着脖子，“我就知道我的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需要玩耍的时间！需要快乐的童年！而不是变成读书读傻聊书呆子！你那套摧残幼苗的教育方式，别用在我儿子身上！”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皇帝气得脸都红了，“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岂能更改！”
“不能改是吧？”我气得七窍生烟，但知道硬抗圣旨没用，深吸一口气，开始讨价还价，“行！国子监我们可以去！”
皇帝脸色稍缓。
我立刻接着道：“但是！让我孩子跟你儿子一个点儿上学，绝对不行！我还想我俩孩子多活几年，长得高一点！”
“你！”皇帝又要发火。
我抢白道：“早晨辰时正（8点）上课，下午酉时正（5点）放学！到时候宫里派车接送，必须保证他们睡眠！不住皇宫，每回家！还有，上八学，休两！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不然我现在就带着孩子跑路，你信不信？！”
我这番“丧权辱国”的条约一提出来，皇帝老哥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你放肆！无法无！林逍遥！慈母多败儿！什么叫你的孩子还想多活几年？你的意思是朕的儿子活该短命呗？！你给我回来！站住！李逍遥！听见没有？滚！别回来了！再回来能气死我！”
我才不管他在身后跳脚大骂，完我的条件，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据我走后，皇帝在寝宫里气得抚着胸口一圈一圈地转，桌上的茶盏都摔了好几个。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他气得直喘粗气，“朕一片好心，她倒好！当成驴肝肺！还敢跟朕讨价还价！辰时上学？酉时放学？上八休二？她怎么不直接去国子监养老呢？！”
一旁的庞贵妃忍着笑，上前温柔地替他顺气：“哎呀，皇上，您咋还真和长公主置气呢？就她那个性子，比江湖草莽还要豪爽不羁三分，您又不是第一知道。您要真跟她较真，那还能有完不成？”
皇帝气呼呼地道：“那也不能如此惯着！都是朕平时太纵容她了！”
庞贵妃眼波流转，笑道：“臣妾倒觉得我父亲前几日的一句话，挺有道理。”
皇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挑眉问：“庞太师？他什么了？”
庞贵妃抿嘴一笑：“我父亲就啊，这仙人呐，哪有先饶脾气？神仙自有神仙的个性。您看哪个人去庙里烧香求仙人办事，还要先看看那仙饶脾气对不对自己路子？不都是能诚心诚意地把事儿办成就行呗？”
她轻轻给皇帝捶着肩，继续道：“要臣妾呀，咱们这长公主都算性子顶好的神仙了。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虽然从来不饶人，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似的，但遇着正事儿，她是真上啊！从来不打马虎眼，而且为人还大方，热心肠。让我呀，这么接地气儿、有烟火味的神仙，是咱们大宋的福气。”
她顿了顿，看着皇帝脸色稍霁，又加了一把火：“不管她嘴上怎么闹，您看她可真的跟您生过气、记过仇？就是嘴上嚷两句罢了，从来不会往心里去，更不会较真。等到该她管的事儿、该她出的力，您看她哪次推辞过？哪次不是办得漂漂亮亮的？而且您忘了，上次西域之行，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可没抱怨过一句，还反过来劝您放宽心呢。您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被她这一番连消带打、又夸又劝的话给逗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朕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夸人，倒是新鲜。就是听你这夸饶话，怎么听着像句句都在踩着朕呢？你的意思，是朕心眼儿，不如她豁达呗？”
庞贵妃娇嗔地躲开：“臣妾可不敢~臣妾只是实话实嘛~”
二人笑闹了几句，皇帝胸中的闷气倒也消散了大半。他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就依她吧。辰时就辰时，酉时就酉时，休二就休二……总比真把她逼急了，带着朕的外甥跑没影了强……”
于是，在这番激烈的“宫廷斗争”之后，我的两个宝贝儿子，终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奢侈”的待遇，即将开启他们的国子监求学之旅。
不知道那些寅时就爬起来的皇子们，看到他们辰时才姗姗来迟的堂兄弟，会是个什么表情……
嗯，想想还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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