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怕了……真元境就满足了……是啊,我董凌云,可不就是被这‘怕’字和‘满足’二字,彻底困死在了这离洲一隅,成了一只……只会低头在谷粒里刨食的麻雀吗?”
陆师没有放弃他,还给了他两条路。留在离洲,继续做他的外门执事,这轻车熟路,安稳无虞。前往中土,那是一片未知,充满了传中无尽的灵气与机遇,但也意味着彻底离开经营半生的舒适区,从头开始,前途渺茫,凶险难料。
董凌云跪坐在草地上,久久未动。夕阳的余晖穿过竹梢,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山风带着寒意,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也似乎吹散了一些积年的尘埃。
一股久违的、近乎陌生的热血,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中悄然涌动。
他缓缓站起身,拍去膝上的尘土,又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象征着外门执事身份的青色道袍。
三后,内务堂,堂内灯火通明,黄玄功正与几位管事商议着什么,气氛有些凝重。
董凌云的出现打断了会议。他走到堂中,对着主位上的黄玄功深深一揖,腰弯得很低,姿态前所未有地恭谨:“弟子董凌云,拜见黄长老。”
黄玄功抬眼看他,语气平淡,道:“董师侄?何事?”
董凌云直起身,迎向黄玄功审视的目光,坦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奔赴前路的释然。
“弟子已思虑清楚。请黄长老将弟子之名,添入下一批前往中土四方城的传送名单之郑离洲外门库房钥匙、账册、印信等一应事务,弟子会即刻整理完毕,三日内与继任者完成交接。”
黄玄功有些诧异,似乎也有一丝微乎其微的赞许。
“哦?你……决定了?”
“是!弟子心意已决!”
黄玄功沉默片刻,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目光扫过旁边一位看起来颇为稳重的管事,最终缓缓道:“既如此……你就和周师侄交接一下。”
“弟子遵命!谢黄长老!”董凌云再次深深一揖,动作干脆利落,再无半分拖泥带水。他不再看堂内众人各异的神色,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庶务堂。
前路茫茫,凶险莫测。但此刻,董凌云的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平静,甚至隐隐有一丝沉寂了数十年的火焰,在冰冷的灰烬下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火苗。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后山一处灵气氤氲的洞府内,杜弘家缓缓睁开双眼。数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神变之劫,以及随后由陆幼安《分魂诀》化解神魂分裂危机所带来的最后一丝虚浮与不稳,此刻已彻底沉淀下来。
他周身气息圆融一体,深邃如渊,属于神变境大修士的威严与力量感内敛而磅礴,却又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之意,仿佛血脉深处某种沉睡的力量已被彻底唤醒。
“是时候了。”
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茫茫北海的方向,穿透风雪,仿佛看到了那座作为传送基点的孤岛,“定风岛…腊月初八。”
三日之后,便是启程之期。
他长身而起,身形一晃,便出在山巅。
此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不远处,仿佛融入了这片地,正是陆幼安。
陆幼安的目光甫一落在杜弘家身上,眼眸便微微一凝。眼前的杜弘家,气息确实稳固雄浑,但让陆幼安感到诧异的是,其神魂深处散发出的那股韵味,与之前有了极其微妙却又本质性的差异。
那是一种……“纯粹”的差异。
数月前,杜弘家的气息是狂暴、苍茫、带着顶级掠食者的凶戾与威严。而此刻,那股凶戾之气不在,被一种更加高远、更加古老、更加内敛的意志所统御。
更让陆幼安在意的是,属于原身“杜弘家”的那份属于原身主饶气息,虽然依旧与本体有着玄奥联系,却仿佛被“沉淀”了下去,不再尖锐混杂于本源之中,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独立感,宛如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杜师兄,”陆幼安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目光如利剑般穿透风雪,直视杜弘家的双眼,“修为已然彻底稳固,可喜可贺。只是……”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直接,“观师兄气韵流转,神魂似有玄妙变化,与常理迥异。这数月闭关,看来所得匪浅,莫非是练成……了不得的绝技?”
陆幼安的洞察力让杜弘家心中凛然,随即涌起一股由衷的佩服。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复杂又带着几分感激的笑意,坦然道:“果然瞒不过陆师弟法眼。此番劫后余生,分魂裂魄,凶险万分,却也因祸得福,得了一场……泼造化!”
迎着陆幼安洞悉一切的目光,杜弘家眼中金芒一闪而逝,带着追忆与震撼:“当日,多亏师弟以《分魂诀》无上玄妙,助我稳住魂海崩裂之危,引导两股神魂本源各行其道。剥离属于原身的凡俗记忆与执念,本意是消弭隐患,稳固我自身神魂,竟然意外地觉醒传承记忆。”
“哦,可喜可贺!”
“哈哈,多亏陆师弟的分魂秘术!”
杜弘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这次觉醒传承记忆,我才知,原本以为普通的黄金蟒血脉,竟潜藏着一丝极其稀薄的太古异种——‘八荒镇狱黄金蟒’的微末真血!”
陆幼安闻言,不由得点点头,难怪金不换一个三劫妖兽,竟然能化形,看来确实是有点来历的!
“我以此传承为基,结合《分魂诀》剥离出的‘杜弘家’神魂执念,结合部分材料,竟然意外之下炼成了身外化身!也算因祸得福了!”
他话音未落,身旁虚空一阵奇异的扭曲波动,如同水波荡漾。光影凝聚,一个身影由虚化实,悄然出现。
此人少年模样,眉眼轮廓,与几十年前还是青年的杜弘家有八九分相似。神魂饱满,隐隐有宝光浮现,赫然是丹元境巅峰!
“杜玄家,见过陆师叔。”化身开口,声音清朗,有几分太和学堂学生的拘谨,对着陆幼安郑重地拱手一礼。他看金蛟的眼神,有些奇异、也有些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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