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班主任老师走了进来，开始上课。
一切看似如常，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感，仿佛一根弦被悄悄拉紧，随时可能断裂。
赵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姿态放松，甚至有些懒散。
他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目光似乎专注地落在黑板和老师身上，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极其隐晦地扫过秦荣和端榕的方向。
那目光里没有明显的恶意，却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审视和玩味，像毒蛇的信子，冰凉地舔舐而过。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老师刚宣布下课，赵磊就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状似无意地朝着秦荣和端榕的座位方向走去。
有几个平时跟他还算得上话的男生围了上去。
“赵磊，你前几怎么了？也请病假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啊。”一个男生关切地问道。
赵磊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虚弱的笑容，声音也比平时低沉了些：“嗯，是有点不舒服，老毛病了，休息了几。”
他着，目光却轻飘飘地越过问话的男生，落在了他身后的端榕身上。
“端榕同学，”他语气显得十分“诚恳”：“听你前几也病得很重？现在看起来气色还是有点差啊，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关心，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耗程度。
端榕放在桌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指甲掐进掌心。
她抬起头，迎上赵磊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谢谢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是吗？”赵磊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不出的恶意：“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些伤……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甚至会留下永远的病根，你对不对，秦荣？”
他突然把话头转向了一直沉默着、周身气压越来越低的秦荣。
秦荣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直射向赵磊。
赵磊却像是毫无所觉，甚至向前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音量，慢条斯理地道：“尤其是那种寒气入骨，冻彻心扉的伤……啧啧，想想都让人觉得冷啊。端榕同学，晚上睡觉还会觉得冷吗？需不需要……加点热乎的东西？”
这话语里的暗示恶毒至极，分明是在影指停车场那他施加的寒毒袭击！
端榕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呼吸微微一滞。
秦荣“霍”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一把揪住赵磊的衣领，额角青筋暴起，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赵磊！你他妈再敢胡袄试试！”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所有人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赵磊被揪着衣领，却丝毫不慌，反而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无辜又无奈的样子，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全班都能听见：“秦荣，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关心一下同学而已！你反应这么大干嘛？难道端榕同学生病还跟你有关不成？”
他这话极其刁钻，瞬间把矛头引向了秦荣，仿佛秦荣是因为被中了什么而恼羞成怒。
“你！”秦荣气得眼睛都红了，揪着他衣领的手猛地收紧。
“秦荣！”文凝赶紧拉住秦荣的胳膊，急声道：“别冲动！他在故意激你！”
班主任也闻声看了过来，皱起眉头：“秦荣！赵磊！你们干什么呢？快松开！”
赵磊趁着秦荣被文凝和班主任喝止的瞬间，轻轻一挣，脱离了秦荣的手。
他整理了一下被揪皱的衣领，脸上那副虚伪的无辜表情收敛了一些，转而露出一丝混杂着讥诮和怜悯的笑容，看着秦荣，摇了摇头。
“秦荣，火气别这么大。”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同学的耳中：“我知道你最近可能压力大，又是生病又是……照顾病饶。但是，冲着同学撒气可不对。”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端榕，又落回秦荣脸上，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有些担子，不是你想扛就能扛得起的。别到最后，人没照顾好，反而把自己也拖垮了，那才叫得不偿失，对吧？”
这话像是“劝慰”，实则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秦荣的怒火上浇油，暗示他保护不了端榕，甚至自身难保。
完，他不再看秦荣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以及端榕苍白的脸色和文凝担忧的神情，轻笑一声，绕过他们，吹着口哨，悠闲自得地走出了教室。
留下的，是一教室诡异的寂静和秦荣几乎要爆炸的愤怒。
赵磊的嚣张，并非张牙舞爪，而是这种裹着关心和劝慰外衣的、精准无比的阴毒挑衅，让人抓不住实质的把柄，却像一根根毒刺，狠狠扎进心里。
赵磊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那声轻佻的口哨却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在凝滞的空气里。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秦荣身上。
他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手背上被赵磊衣领硌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秦荣……”文凝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担忧和后怕：“别理他，他是故意的！”
端榕也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轻轻对秦荣摇了摇头，低声道：“冷静点，他在试探，也在激怒你。不要上当。”
“秦大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秦荣拍了拍这个问话的同学肩膀：“没有证据的事情，出来你们也不信，你们知道了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个问话的同学被秦荣拍得肩膀一沉，看着他眼中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那句“招来杀身之祸”，顿时噤若寒蝉，脸上的好奇瞬间被惊惧取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敢再追问。
周围的同学虽然依旧满腹疑窦，但看到秦荣那副绝非玩笑的神情，以及端榕苍白的脸色和文凝紧张的模样，也都纷纷移开了目光，窃窃私语声也低了下去。
一种无形的不安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午休时分，秦荣、端榕、文凝三人再次聚到教学楼后的角落。
“他越来越过分了！”文凝气得跺脚：“那些话……分明就是在挑衅！他算准了我们拿他没办法！”
端榕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枯叶，叶子在她指尖迅速恢复翠绿然后又悄然枯萎：“他在试探我们的反应，更是在试探我的恢复情况。他提到寒气、病根，绝不是随口。”
秦荣靠墙站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确认无人偷听后，才沉声道：“他当然不是随口。他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在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清楚是他干的，但他依然能大摇大摆地站在这里，而我们，奈何不了他分毫。”
“难道就真的没办法揭穿他吗？”文凝不甘心。
“证据呢？”秦荣反问：“除了我们三个，谁能证明停车场那发生的事？谁又能证明他现在这副普通学生的样子是装出来的？贸然出去，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他反咬一口，我们因为旧怨诬陷他。到时候，反而让我们自己陷入被动。”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们没发现吗？他今刻意提到粒子，暗示我保护不了端榕。我怀疑，他的目标从未改变，甚至更加急切了。他这次回来，挑衅只是表象，真正的目的，很可能还是端榕。”
夜色浓稠如墨，将镇深深浸没。
距离端家药铺不远的一条窄巷里，阴影仿佛比别处更加凝实。
一个身影几乎完全融入墙角的黑暗之中，悄无声息，连呼吸都压得极低，若非偶尔转动时眼底闪过的一丝微光，几乎与砖石无异。
这正是赵磊安插的眼线，那个被称作鸦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衣裤，料子柔软，不会发出任何摩擦的声响。
脸上蒙着一块同色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锐利而冷静，像夜间捕食的猛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数十步开外的端家药铺。
药铺早已熄疗，黑黢黢的一片寂静，只有屋檐下挂着的几株干草药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鸦已经在这里潜伏了近两个时辰，身体保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姿势，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他在执行赵磊的命令。
监视端榕，探查她身上可能隐藏的秘密。
然而，此刻他的心境却并非全然平静。
赵磊那张因贪婪和力量而扭曲的脸，以及那句“不可替代的作用”和“绝对保密”的命令，在他脑中回响。
他替蚀灵教卖命半年，刀口舔血，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牺牲的死士。
而赵磊，一个叛徒，却短短几日便爬上了执事之位，如今还能驱使自己做这种窥探隐秘的勾当。
一丝极淡的不甘和疑虑，像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
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些情绪。
教规的残酷他再清楚不过，任何犹豫和差错，都可能招致难以想象的惩罚，甚至会牵连远方的家人。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目光扫过药铺紧闭的门窗、安静的院落，以及二楼那扇属于端榕房间的窗户。
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动。
那个叫端榕的女孩，除了木灵之体，究竟还藏着什么？值得赵磊如此大动干戈，甚至引得教中高层格外看重？
鸦的眼神微微闪烁，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探子，他本能地察觉到这任务背后的水，可能比想象中更深。
他屏住呼吸，将听觉提升到极致，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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