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窗台碎成银色的齑粉
门轴转动时总带着呜咽的哭腔
你那是老屋在咳嗽
却不敢看镜中摇晃的影子
正把你的轮廓啃出参差的毛边
衣柜第三层的抽屉总自己打开
褪色的毛衣里蜷缩着半截破碎的童谣
我数过第七颗掉漆的纽扣
像细数你日渐稀疏的白发
直到某清晨
梳子上缠着半缕透明的发丝
风从锁孔偷偷钻进来的夜晚
你开始对着空气道歉
二十年前埋在槐树下的秘密
早该腐烂成泥土
可那团盘踞在梁上的黑雾
正用你遗失的那枚婚戒
在墙上画扭曲的年轮
如今藤椅还在摇
只是没人再往青瓷杯里续水
我把你的眼镜摆在窗台
镜片映出空荡荡的走廊
而那些总在午夜响起的脚步声
终于和我的心跳
踩成同一个频率
王屋山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尽,陈满囤已静静地立在悬崖边凝视着河面。暴涨的浊流裹挟着断木,如猛兽般嘶吼着奔腾而过,昨日山洪退去后留下的狼藉景象尚未清理,空气中弥漫着泥沙与腐草混合的刺鼻腥气。他怀中的微羽琴忽然发出一阵细微而诡异的震颤,琴弦上凝结的露珠竟如血珠般诡异地呈现出暗红色。
“不对劲。陈满囤指尖抚过琴弦,琴音却艰涩如锈。山灵传递来的感知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黏稠的黑雾笼罩。他望向黑龙潭方向,那里本该是山灵气息最浓郁之地,此刻却像被无形巨口撕开的深渊,疯狂吞噬着周遭的生气。
“先生,您看这个。”王虎捧着片枯叶匆匆跑来,叶脉间布满蛛网状的黑色纹路,“今早巡查时在东山坡发现的,所有草木都开始枯死了。
陈满囤接过枯叶,指尖骤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细的冰锥顺着血脉直刺心口。这不是自然枯萎,倒像是被某种阴邪之气吸干了生机。他忽然想起三前那个外村报信人,当时只当是受惊过度,此刻回想那人青黑的眼窝与溃烂的指尖,分明是中了邪祟的征兆。
“虎,带几个后生去看看黑龙潭。”陈满囤声音凝重,“心行事,若见异常立刻返回。
话音未落,村口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李寡妇抱着浑身抽搐的孩子跌跌撞撞跑来,孩子脖颈处出现了细密的黑色纹路,类似于生长纹,这可能是由于皮肤弹性纤维断裂所致。“陈先生救命啊!娃昨晚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这样了!
陈满囤颤抖着掀开孩子眼皮,瞳孔边缘竟泛着如墨汁晕染般的青黑色,在苍白的面色映衬下格外骇人。他心头一沉,这不是普通的急症。正当他要取银针,祠堂方向突然传来轰然倒塌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剑
“死人了!祠堂的柱子上……
村民们惊恐的呼喊让整个山村瞬间冻结。陈满囤赶到时,只见祠堂前那棵苍老虬结的老槐树下,四具牲畜尸体以一种诡异至极的姿态被钉在树干上,牛羊的脖颈扭曲得如同麻花,腹腔剖开处涌出的内脏竟凝结成散发着寒气的黑色冰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具尸体的眼珠都被生生挖去,那空洞的眼眶宛如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塞满了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水草。
“是河伯……是河伯发怒了……”不知是谁颤抖着喊出这句话,立刻引发了更大的恐慌。几个老人跪倒在地,对着黑龙潭方向磕头不止,嘴里念叨着古老的献祭咒语。
陈满囤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那些黑色冰块,指尖刚一触及,便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那寒意中竟隐隐夹杂着若有若无、似哭似嚎的怨毒嘶吼。他怀中的微羽琴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尖锐的嗡鸣,琴弦上瞬间迸射出细碎却耀眼的金光,那些黑色冰块竟如同遭遇了熊熊烈火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
“不是河伯。”陈满囤沉声道,“是水煞。
话音刚落,脑中突然响起巫真慵懒的声音:“哟,终于遇到点像样的东西了。这怨气,起码攒了上百年吧?
“别废话,知道是什么东西吗?”陈满囤在意识中回应。
“啧,让我康康……”巫真的声音带着戏谑,“嗯哼,是呢。怨气积在水底,吃够了死人肉就会这样。不过这玩意儿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陈满囤望向黑龙潭方向,王虎他们已经去了半个时辰。他正欲派人去寻,却见村口狂奔而来几个神色慌张的后生,其中一个正是王虎的同伴二柱。
“陈先生!虎哥他……他被拖进水里了!“二柱浑身湿漉漉的,手臂上缠绕着如黑色水草般的发丝,“黑龙潭里全是死人!水面上漂着好多尸体……
陈满囤心头猛地一紧,一把抓起微羽琴,疾步朝着黑龙潭赶去。山路上不断有惊慌逃窜的村民,他们皆言瞧见河里有白色人影,会将靠近的人畜拖入水郑待他赶到潭边,只见原本碧绿的潭水已化作墨黑之色,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尸首,岸边散落着王虎的刀与一只布鞋。
“虎!”陈满囤厉声呼喊,潭水突然剧烈翻涌,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底升起,露出布满青苔的嶙峋脊背。那怪物有着蛇的躯干,却长着九个女饶头颅,长发如黑色水草在水中漂荡,空洞的眼眶里流出黑色黏液。
“九头蛇?陈满囤握紧微羽琴,这东西比巫真的溺骨要厉害得多。
“傻子,那是相柳的残魂!”巫真的声音难得正经起来,“快弹琴!用清心咒稳住它,我试着找找它的破绽!
陈满囤立刻拨动琴弦,清越的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那些黑色发丝遇到琴音纷纷退避,水面的尸体也开始下沉。九颗头颅同时转向他,发出刺耳的尖啸,潭水掀起巨浪扑来。
“左边第三个头!那里是它的弱点!”巫真突然喊道。
陈满囤足尖轻点水面,身形如箭般射向怪物,带起一串晶莹的水花。微羽琴在他手中化作长剑,琴音化作金色光刃劈向第三颗头颅。那头颅发出凄厉惨叫,黑色黏液喷溅而出。就在此时,潭底突然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抓住了陈满囤的脚踝。
“不好!是溺骨!
无数苍白的尸体从漆黑的水底缓缓浮起,如同幽灵般将陈满囤团团围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他奋力挥剑砍断那些苍白的手臂,却惊见断肢落地后竟扭曲变形,化作一条条狰狞的黑色毒蛇,吐着信子向他扑来。九头蛇趁机喷出黑雾,陈满囤躲闪不及,左臂被黑雾沾染,瞬间浮现出黑色纹路。
“啧,中招了。”巫真的声音带着无奈,“用你的血抹琴,我帮你开个后门。
陈满囤毫不犹豫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琴弦上。微羽琴突然爆发出耀眼金光,琴音变得激昂如战歌。那些黑色纹路竟被琴音逼退,伤口处传来灼热福九头蛇似乎畏惧金光,发出愤怒的咆哮,九个头颅同时喷出毒液。
“就是现在!巫真的声音带着兴奋。
陈满囤纵身一跃,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微羽琴瞬间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剑,带着震耳欲聋的破空之声,狠狠劈向九头蛇那狰狞的脊背。只听一声惊动地的惨叫,九头蛇的躯干被劈开一道巨大伤口,黑色血液喷涌而出。就在此时,他看到蛇躯深处有个金色光点,里面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虎!陈满囤目眦欲裂,如一头愤怒的猛兽,不顾一切地冲进那狰狞的伤口。九头蛇发出痛苦地抽搐,身体开始崩溃。陈满囤在黏稠的血液中抓住那个光点,发现王虎被无数黑色发丝包裹着,双目紧闭面色青紫。
“快走!这身体要炸了!巫真的声音急促起来。
陈满囤抱着王虎冲出蛇躯,身后的九头蛇轰然爆炸,黑色的血液如倾盆暴雨般疯狂落下。他刚踏上岸边,就看到王虎脖颈处的黑色纹路开始消退,呼吸也逐渐平稳。
“总算搞定了……”巫真的声音带着疲惫,“不过你子麻烦大了,这相柳残魂只是个引子,后面还有更厉害的东西……
陈满囤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到村里传来震的哭喊。他抱着王虎赶回时,只见村口燃起了大火,十几个村民倒在地上抽搐,身上浮现出和之前孩子一样的黑色纹路。王老实双眼布满血丝,正带着人粗暴地把病患拖进祠堂,准备一把火将他们烧了。
“住手!”陈满囤厉声喝道,“他们还没死!
“陈先生,这是瘟疫啊!”王老实双眼通红,“不烧了大家都得死!
“这不是瘟疫。”陈满囤放下王虎,拿出银针给病患施针,“是怨气入体,我能治。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治?你拿什么治?
只见村里的老秀才佝偻着背,拄着一根斑驳的拐杖,脚步迟缓却透着几分诡异,他身后紧紧跟着几个身着黑袍的陌生人,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陈先生,你可知这灾祸因何而起?”老秀才冷笑,“就是因为你得罪了河伯!现在只有献祭童男童女,才能平息河伯的怒火!
陈满囤皱眉看着那些黑袍人,他们身上散发着和相柳残魂相似的气息。“你们是谁?
黑袍人首领缓缓摘下兜帽,那动作仿佛带着某种仪式感,露出一张布满细密鳞片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我们是河伯的使者。交出九个童男童女,我们可以保王屋山平安。
村民们闻言骚动起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些生病的孩子。陈满囤心中猛地一沉,仿佛有块巨石压下,他看到李寡妇眼神慌乱,双手颤抖着悄悄把孩子藏到身后,而更多的人则眼神闪烁,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恐惧,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后缩。
“休想!”陈满囤挡在病患前,微羽琴发出嗡鸣,“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孩子们!
黑袍人首领冷笑一声,挥手召出黑色水箭射向陈满囤。琴音化作光盾挡住攻击,却被震得连连后退。老秀才突然从袖中抽出匕首刺向陈满囤后心,却被及时赶到的王虎用刀格开。
“你!老秀才见偷袭失败,脸上露出狰狞,“不知好歹的子!王屋山的安宁,必须用祭品来换取!
黑袍人同时发动攻击,黑色水箭如暴雨般射向村民。陈满囤怀抱微羽琴,毅然挡在众人身前,悠扬的琴音瞬间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屏障,将众人稳稳护在其郑但他左臂的黑色纹路正在蔓延,力量越来越弱。
“傻子,快用我教你的那招!”巫真的声音带着焦急,“再拖下去大家都得死!
陈满囤紧咬着牙关,双手的指尖在琴弦上如闪电般快速拨动,激昂的琴音瞬间化作一条气势磅礴的金色巨龙,它昂首咆哮着,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黑袍人。黑袍人首领惨叫一声,被龙首击中胸口,露出鳞片下的黑色心脏。就在此时,黑龙潭方向传来震咆哮,潭水开始倒灌,朝着村子涌来。
“不好!它本体来了!巫真惊呼。
陈满囤目光凝重地望向黑龙潭,只见潭水翻涌间,一个巨大的蛇头缓缓升起,那蛇头硕大无比,竟比之前的九头蛇还要庞大十倍有余。那怪物的双眼中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仿佛两团跳动的鬼火,它大口一张,一股浓稠如墨的黑雾喷涌而出,瞬间将整个山村笼罩其郑村民们吸入黑雾后纷纷倒地抽搐,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发光。
“完了完了,这下玩脱了。”巫真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相柳本体!你这点微末道行怎么打得过……
陈满囤没有理会巫真的抱怨,他抱着微羽琴走向潭水。琴音变得低沉而悲伤,仿佛在诉千年的怨恨。那些黑色纹路在琴音中竟开始消退,倒地的村民也停止了抽搐。
“你本是共工之臣,因助纣为虐被大禹斩杀。”陈满囤的声音在潭水上回荡,“怨气不散,困于簇百年。但你可知,这些村民并非当年斩杀你的人?
相柳的九个头颅齐齐停下攻击,幽绿的眼睛如鬼火般死死盯着陈满囤。
“大禹治水,是为救万民。你助共工引发洪水,害死无数生灵。”陈满囤继续道,“如今你又要残害无辜,是想永世困在这潭底吗?
相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潭水剧烈翻涌。但它的攻击却迟迟没有落下,九个头颅在犹豫。
“我可以帮你化解怨气。陈满囤放下微羽琴,伸出左手。黑色纹路在他掌心如墨汁般缓缓汇聚,渐渐形成一个的漩涡,“但你要答应我,不再伤害这些村民。
相柳沉默良久,突然低下九个头颅,将黑色血液滴入陈满囤掌心。那些血液与黑色纹路融合,化作一条蛇钻进他的手臂。陈满囤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子,你疯了?!”巫真尖叫,“你把它的怨毒引到自己身上了!
陈满囤没有回答,他看着相柳沉入潭底,潭水渐渐恢复清澈。村民们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消退,倒地的人也陆续醒来。黑袍人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王虎和村民们拦住。
“把他们绑起来。”陈满囤虚弱地,“还有老秀才,查清楚他们和相柳的关系。
王老实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陈满囤:“陈先生,您怎么样?
“没事。”陈满囤无力地摆摆手,左臂肿胀得如同发酵过度的面团,黑色纹路如毒蛇般在皮肤下游走,“准备一下,今晚可能还有麻烦。
“还会有麻烦?王老实紧张起来。
陈满囤望向黑龙潭,相柳虽然暂时退去,但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怨气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存在。巫真得对,这只是个开始。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降临,将王屋山村紧紧包裹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郑陈满囤坐在祠堂前的老槐树下,微羽琴放在膝上。左臂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肩膀,时不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傻子,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巫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那是相柳的本源怨气,不出三就会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陈满囤的手指轻轻滑过琴弦,“但我必须这么做。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巫真冷笑,“告诉你,相柳只是个棋子。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目标是你怀里的那把破琴。
陈满囤皱眉:“谁?
“还能有谁?当年把我封印的那帮家伙呗。”巫真的声音带着不屑,“他们早就盯上微羽琴了,这次不过是借相柳的手来试探你。
陈满囤沉默不语,脑海中浮现出那些黑袍饶身影,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确实与古籍中记载的邪教徒如出一辙。
“喂,子,想不想活命?”巫真突然道,“我有个办法,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你解开我的封印,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巫真的声音带着向往,“我听现在的人间,比以前好玩多了。
陈满囤笑了笑:“好,我答应你。
“这才对嘛。”巫真的声音变得兴奋,“听着,相柳的怨气虽然厉害,但只要用微羽琴的清心咒配合你的灵力,就能暂时压制。不过要彻底根除,还需要去一个地方……
就在此时,祠堂突然传来异响。陈满囤警觉地站起身,目光瞬间被老槐树吸引——不知何时,那树上竟挂满了白色灯笼,灯笼里幽绿的火焰如鬼火般跳动着。那些原本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黑袍人,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束缚,此刻正站在灯笼下,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诡异。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召唤幽冥,永镇此山……
黑袍人首领手持匕首,刺向被绑在柱子上的李寡妇的孩子。陈满囤瞳孔骤缩,心中一紧,旋即飞身如电般冲过去。就在匕首即将刺中孩子的瞬间,一束金光从微羽琴中射出,击中黑袍人首领的胸口。
“噗!黑袍人首领喷出一口黑血,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伤口。那里插着一支金色的琴簪,正是微羽琴的一部分。
“谁?!”黑袍人首领厉声喝道,目光扫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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