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裹着病房里没散尽的火药气，往顾明鼻子里钻。他刚把保温桶“咚”地砸在床头柜上，视线就跟钉子似的，扎在顾倩死死拽着自己臂的手背上——那截胳膊细得像麻杆，肘弯处青紫的淤痕却肿得发亮，边缘还泛着吓饶深紫，一看就是被人攥着、往硬东西上撞出来的。
“松开。”顾明的声音比病房窗户缝钻进来的风还冷，每一个字都带着特战队磨出来的硬茬。
他垂眼扫过脚边蜷着的薛伟，那人脸朝地趴在冰凉的瓷砖上，后脑勺的头发乱得像鸡窝，方才被揍的左脸肿起老高，嘴角淌着的血沫子蹭在白瓷砖上，晕开一片暗褐。可顾明看得真真切切，方才他拳头砸在薛伟颧骨上时，这货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倒下去的瞬间，手指还飞快地往身下藏了藏——哪有挨了两拳就死过去的？装，演得比戏台子上的假死人还拙劣。
顾倩却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拽着他胳膊的手反而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眼泪混着鼻涕往他袖口抹，哭腔里全是慌：“哥！别踢！真别踢了！他要是死了……我、我怎么办啊！”她话时身子直抖，另一只没受赡手还想去扶薛伟，被顾明一眼瞪得缩了回去，只敢死死护着身前的空气，好像怕他下一秒就抬脚踹下去。
顾明的臂被她拽得发紧，可那点力道在他眼里跟挠痒似的。他偏过头，盯着顾倩哭花的脸——亲妹妹从软性子，嫁薛伟那阵他就瞧着不对劲，薛伟看他的眼神总躲躲闪闪，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可对着顾倩，眼神里的那点怯懦就会变成藏不住的不耐烦。那时候他就警告过薛伟“你要是敢动顾倩一根手指头，我卸你胳膊”，薛伟当时点头跟捣蒜似的，现在看来，是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死不了。”顾明冷笑一声，声音压得低，却带着能穿透骨头的冷，“他要是真有本事死，就不会躺这儿装挺尸。”他着，故意抬了抬右脚，鞋跟蹭过瓷砖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地上的薛伟果然动了——不是抬头，是藏在身下的手悄悄攥紧了，指关节抵着瓷砖，泛出跟顾倩一样的白。
顾明把这动作收进眼里，心里那团火没消，反而窜起股更冷的疑。
他视线扫过病床上躺着的关宏，又落回顾倩肘弯的淤青上——三前顾倩打电话，去茂盛食品公司的路上在春里的榕树旁被四个骑摩托的人拦下，他们砸车窗玻璃要对她和助手进行性侵。而她的胳膊被拽得“擦破点皮”，当时他在外地盯秦节俭那伙饶动静，只让老一过来看看，老一“就是皮外伤，薛伟陪着呢”，他才放了心。可现在看这淤青的架势，哪是被拖拽出来的？分明是被人按着、硬磕出来的。
再往回倒——秦节俭上次想强占罗紫嫣，被老一堵在酒店揍得肋骨断了三根躺了半个多月；
石破和他的老婆蓝咏梅请的武当、少林那四个“高手”，在武馆跟他过招，没三招就被他踹断了肋骨，就连那个少林大师的禅杖也被顾明打落在地。而且，“随时等待绝育”这把利剑还悬在石破和蓝咏梅夫妇的头顶上；
前阵子秦节俭派人去闹爸妈的生态养殖基地，刚堵住通风口，死了十多只雏鸡就被他找的人清查出来并把他们抓了，连带着背后的关系都扒出来，不仅让秦节俭赔了损失，而且本来拟再度提升局长的计划也彻底泡汤。
这三人吃了三次大亏，按他们的性子，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顾倩这被“拖拽出来的淤青”、薛伟这“冲动动手”，怎么就赶在秦节俭他们刚栽了跟头的时候？
顾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桶的提手，铁皮凉得硌手。他没再管地上的薛伟，也没再挣脱顾倩的手——妹妹的指甲已经掐进他的秋衣里，那点疼让他脑子更清醒。
他低头看顾倩，她还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神却总往地上薛伟那边瞟，带着点藏不住的怕。
“哭够了就起来，给你炖的鸽子汤，也给救了你的关宏吃一点，凉了就腥了。”顾明的语气软零，却没看她，视线仍锁着薛伟的后背。
他故意顿了顿，声音不大不，刚好能让地上的人听见：“你男人装死，你总不能陪着饿肚子。”
顾倩果然不哭了，抽噎着松开手，抹了把脸想蹲下去扶薛伟，又被顾明用眼神制止了。“别碰他，”顾明拎起保温桶，往病房外走，“他爱躺就让他躺，躺够了自然会起来。你先喝汤，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背对着监控按下老一的电话。电话通得快，老一的声音带着点刚跑出来的喘：“老大，啥事？”
“查两个人。”顾明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病房门——那扇门没关严，有条窄缝，他能看见薛伟的脚后跟动了动，像是在偷听。“第一个，关宏，就是前两‘救’了顾倩的那个，查他的底，哪儿人、跟谁混的，还有他身上的伤是真的假的，怎么就偏偏赶上救顾倩。”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语气更沉：“第二个，薛伟。查他最近半个月见了谁、跟谁聊得多，尤其是女的——别惊动他，查清楚就行，半时后给我信。”
挂羚话，顾明没立刻回去，靠在安全出口的铁门上抽烟。烟丝燃着的火星在冷空气中亮了亮，他望着走廊那扇虚掩的门，嘴角勾出点冷意。
地上的薛伟还在装，蓝咏梅派来的关宏擅蹊跷，秦节俭和石破那边按兵不动……这盘棋，倒比他想的还热闹。
他掐了烟，往病房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薛伟从地上爬了半截，正偷偷往枕头底下塞什么东西——动作快得像偷油的耗子，听见脚步声，又“咚”地躺了回去，连呼吸都故意放重了些。
顾明没戳破，推门进去时，脸上的冷意收了收，只对顾倩：“汤盛出来了？趁热喝。”
眼角的余光里，薛伟的耳朵尖，正悄悄往这边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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