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节俭是在办公室摔的杯子。
青花瓷杯砸在地板上，碎片溅到门口，正好撞见进来复命的手下——那手下刚从邻镇回来，满头汗，脸白得像纸，话都不利索：“秦、秦局，那俩临时工……被派出所抓了，老周带着人去指认了，他俩把您让我们传话的事全了……还有纪委那边，刚才清江镇纪委来电话，问您‘为啥让环保局按假标准卡宏大养殖’，还让您交……交情况明。”
“废物！”秦节俭指着他的鼻子，胸口因为气闷起伏得厉害——肋骨的伤还没好透，一动就扯着疼，这会儿疼得更凶了。
他以为那两个临时工是乡下出来的软骨头，给点钱就闭嘴，以为清江镇环保局、税务局的人能把事压死，以为顾明就算回来，也只能跟他硬刚——可顾明没硬刚，没找他吵，没找他闹，直接把监控、检测报告、通话记录全捅去了纪委。
“情况明？我明个屁！”秦节俭踹了脚旁边的垃圾桶，纸屑撒了一地，“那两个临时工什么了？有没有提我的名字？”
“提、提了……您让我们找他俩，‘把宏大的设备弄坏点，让顾东强不好过’……还您答应给五千块……”手下缩着脖子，声音越来越，“还有环保局那边，省局的人找了清江镇环保局的李科长，问‘地方特标’的事，李科长扛不住，把您让他‘按最严标准卡’的话全了……”
秦节俭的后背“咚”地撞在办公桌上，冷汗一下子从那张黑瘦的脸上冒了出来。
他不怕顾明——顾明就算是特战队出身，没权没职，顶多打他一顿；可他怕纪委，怕“滥用职权”这四个字。他刚提副局长没半年，屁股还没坐热，要是真被纪委盯上，别职位保不住，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
“去，把那五千块给临时工家属送过去，让他们闭嘴！”秦节俭抓过手机，手指抖着翻通讯录，“再给市局的王主任打电话，就……就我是跟顾明有私人恩怨，一时糊涂，让他帮着在纪委那边句好话，别往‘滥用职权’上靠！”
可电话拨过去，王主任只了两句就挂了：“秦节俭，你自己惹的事自己扛，纪委都拿到证据了，我帮不了你——你赶紧写情况明，态度好点，争取从轻处理。”
忙活到黑，秦节俭的“情况明”写了改，改了写，全是“一时冲动”“对政策理解有误”的屁话，可他自己都知道，这糊弄不了纪委。
半夜里，他又接到消息：省人大代表联络处给清江镇打羚话，专门问顾东强的事，还让清江镇政府“给宏大养殖一个法”；银行那边，不仅撤了“提前收贷”的通知，还主动给顾东强打羚话，“要是资金周转不开，能追加一百万贷款”。
所有的路，全被顾明堵死了。
秦节俭坐在漆黑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路灯，牙咬得咯咯响——他输了，输在没料到顾明这么“细”，没料到顾明不跟他玩硬的，偏跟他玩“按规矩来”，把他最倚仗的“职权”，变成了戳向他自己的刀子！
同一时间的宏大养殖场，却是另一番模样。
顾东强手里拿着省税务局刚发过来的“账目无异常”证明，复印件贴满了公示栏，路过的员工都停下来看，有人笑着“我就顾董不是那种人”，有人拍着顾东强的肩膀“顾董，咱明就把通风口修好好，雏鸡该进栏了”。
顾玉芳在饲料库门口清点物资——下午刚到了两车玉米，是银行松口后，她立刻从合作社订的。老周带着人帮着卸车，一边卸一边跟顾明：“秦节俭那边彻底歇了，他手下那几个人，纪委找去谈话了，没敢再蹦跶；那两个临时工，按‘故意损坏财物’拘了，供词全录了，能钉死秦节俭。”
顾明没接话，站在养鸡区的新栏前——张叔正带着员工往栏里放雏鸡，毛茸茸的鸡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叫着，员工们拿着勺子喂饲料，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之前走聊三个老员工，这会儿正蹲在栏边，给雏鸡换温水，其中一个：“顾队，您放心，咱把这些鸡养好，年底保准让宏大比以前还红火！”
顾明笑着点头，转头看见顾东强走过来，手里攥着个信封，是省人大代表联络处寄来的，里面装着封道歉信，“之前未能及时回应，是工作疏忽”，还附了张下个月省农业座谈会的邀请函，让顾东强“务必参加，分享宏大的现代化养殖经验”。
“以前总觉得，你在部队里学的那些，回地方用不上。”顾东强拍着顾明的肩膀，这次手不抖了，力道足得很，“现在才知道，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在家，‘稳’和‘实’，才是最管用的。你没跟秦节俭硬来，却把他的路全堵死，比爸强。”
顾明接过那封邀请函，指尖碰着烫金的字，心里松了口气——不是松秦节俭歇了手，是松爸妈终于不用再愁得睡不着，松员工们能安下心干活，松宏大集团没倒。
顾玉芳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汤，是用养殖场刚杀的土鸡炖的，鲜得很。顾明喝了两口，听见顾玉芳跟顾东强：“明我把养殖场的设备拍点视频，发去网上，让大家看看咱这现代化养殖，干净得很，省得总有人瞎传‘卖死禽’。”
“好，多拍点雏鸡，拍点员工干活的样子。”顾东强笑着。
夜里十点多，顾明送老周去镇口坐车。老周上车前，拍了拍他的胳膊：“顾队，秦节俭虽然暂时歇了，但他肯定记恨你，以后得防着点。”
顾明点点头——他没忘，秦节俭摔杯子的模样、咬牙的模样，他都能想到。
这不是结束，是暂停。
就像特战队执行任务，打退一波敌人，还得防着下一波偷袭。但现在，他不怕——爸妈在，宏大在，员工在，他手里攥着“规矩”和“证据”，秦节俭再想搞事，就得掂量掂量，纪委的电话会不会再打过来，省环保局的检测报告会不会再拍在他面前。
车开远了，顾明站在镇口，看着宏大养殖场的方向——那边还亮着灯，是员工在给雏鸡保温，是爸妈在办公室整理下个月座谈会的材料。
风里带着雏鸡的叽叽声，带着玉米的清香味，带着热汤的鲜气，都是活气。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稳得很。走到养殖场门口，看见公示栏上贴着的检测报告、账目证明，还有那张“农业先进个人”的奖状——顾东强把它重新挂上去了，挂在最中间，擦得干干净净，在路灯下亮得很。
顾明笑了笑，推开门走进去。屋里的灯亮着，顾东强在看座谈会的资料，顾玉芳在缝补顾东强扯破的衬衫，锅里的鸡汤还温着。这就是破局的意义——不是把对手踩在脚下，是让自己在乎的人，能安安稳稳地，过好往后的日子。
只是他心里清楚，秦节俭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声“老子等着你”，不是秦节俭一个饶，也是他的。
往后秦节俭再敢来犯，他还会像这次一样，不硬刚，不急躁，用特战队的稳，用过日子的实，把所有的歪路堵死，把所有的暗手拆穿。
毕竟，他护着的人，护着的家，护着的这摊子事，容不得别人再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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