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在黑暗中漂浮了很久。
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身体，伤口不断渗血，意识像被风吹散的灰烬，一点点熄灭。他感觉不到四肢，也分不清上下，只有识海深处那一道金色光轮还在缓慢转动，微弱得如同将灭的烛火。
水流逐渐平稳，推着他撞上一处浅滩。
背部贴到坚硬岩面，刺痛让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冰冷的河水漫过口鼻，他本能地挣扎，手指抠进石缝，一点一点往上爬。头部终于露出水面，他大口喘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热浪扑面而来。
前方是一片沸腾的温泉，水面上白雾翻滚，空气中有硫磺的气息。岩壁泛着暗红，像是烧透的铁块。水底不断冒出气泡，每一串破裂都带起一阵灵力波动。
他认出来了——这是地脉热口，灵气极浓，但也极不稳定。普通人靠近就会被灼伤经脉，甚至化为焦尸。
可他没有选择。
体温因长时间浸泡已经降到极限，再不取暖，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死于失温。而这里的热能，或许能成为他最后的机会。
他咬牙，拖着残破的身体往温泉边缘挪动。每动一下，肋骨就传来撕裂般的痛。左肩的剑伤被水泡得发白，边缘已经开始溃烂。
爬到岸边，他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闭眼调息。体内经脉几乎断裂，灵力枯竭，连最基础的吐纳都无法完成。
但他还记得那部《淬体诀》。
经过多次推演修正，他已经找到了一条最安全的运行路线：从足底涌泉穴引入微量灵气，绕行少阴肾经，避免冲击心脉。这条路虽慢，却能在不惊动全身的情况下逐步激活筋骨。
现在，只能赌一次。
他把双脚浸入温泉。
滚烫的水流瞬间刺激神经，皮肤立刻泛红开裂。一股炽热的能量顺着脚心冲上来，像刀子割开经络。他额头青筋暴起，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
推演之瞳自动开启。
识海中浮现出完整的经络图谱，金色光轮缓缓旋转，将涌入的灵气轨迹一帧帧拆解。他看到那些狂暴的能量正沿着预设路径前行，但速度太快，杂质太多。
他强行控制呼吸节奏，调整意念引导。每一次吐纳都像在拉扯断弦的弓，稍有不慎就会崩断。
第一轮循环完成，灵气回到丹田。
一丝微弱的暖流停留在腹，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气”的存在。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它确实在动，在转，在回应他的意志。
有效。
他继续运转功法。
第二轮、第三轮……每一次引入的灵气都在增加。骨骼发出细微响声，肌肉纤维开始重组，断裂的肋骨处传来麻痒感，正在缓慢愈合。
但热泉中的毒性也随之深入。
血液变得滚烫，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红纹。鼻腔内有液体流出，他抬手一抹，是血。耳朵也开始渗血，视线模糊。
第七次调息时，变故发生。
一股异常强烈的灵气突然从泉底爆发，直冲涌泉穴。他来不及反应，那股能量已在经脉中炸开，逆流而上，直逼心脉。
剧痛贯穿全身。
他张嘴喷出一口黑血，七窍同时流血，眼前发黑。意识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
就在即将昏迷的瞬间，推演之瞳爆发出最后一道光芒。
识海中的经络图瞬间放大，三百六十条线路全部亮起。他看到了问题所在——灵气暴走是因为督脉堵塞，无法形成循环。如果此刻强行导引，让这股能量沿尾闾、夹脊上行，再由百会下沉任脉，或许能构成一个周雏形。
可这样做，等于用身体做炉鼎，炼化未知毒火。
失败，就是当场爆体而亡。
成功，才有活路。
他闭眼，以神魂为引，意志为绳，硬生生扭转灵气流向。
剧痛如万针穿髓，脊柱像是被铁钎贯穿。他全身抽搐，手指深深抠进岩石，指甲崩裂。汗水混着血水流下，在地面汇成一滩。
但那股狂暴能量，真的开始上行了。
尾闾、命门、大椎、风府……每一个关窍都被强行冲开。到了泥丸宫时，壁垒坚固，灵气撞击不止。他集中全部精神，猛然发力——
轰！
一道清凉感从头顶落下，顺着任脉滑至胸前，最终沉入丹田。
那一瞬，他清晰地“看”到了体内的变化。
原本枯竭的丹田里，一团微弱却稳定的气息缓缓旋转。它很细，像一根丝线，但它在动，在呼吸，在与地共鸣。
气感，成了。
身体本能开始吸纳周围灵气。热泉中的杂质依旧危险，但推演之瞳已能实时筛选，只留下精纯部分。筋骨在重塑，五脏六腑得到滋养，溃烂的伤口边缘开始结痂。
他知道，自己真正踏入了凝气境。
可代价也来了。
神魂已达极限。右眼金轮骤然熄灭，识海一片空白。他全身脱力，瘫软倒地，呼吸微弱。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体内那缕气息仍在流转。虽微弱，却不曾断。
他还活着。
衣衫被血浸透，贴在身上。脸侧有一道血痕，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岩石上，溅开一朵的红花。
远处，热泉仍在冒泡。一串气泡从潭底升起，破裂在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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