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渊看着她脸上毫无杂质的笑容,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微凉和依赖,心中那片沉重的阴霾仿佛也被这笑容驱散了些许。他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无名指的戒指上摩挲了一下,低沉而肯定地回应:
“嗯,好了。不反悔。”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她笑着,规划着领证后要吃什么庆祝。而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陪伴着她,在这个由短暂清醒和选择性遗忘交织出的、脆弱的“美好现实”中,许下了一个关于未来的、真实的承诺。
他知道,当她再次“清醒”,可能会惶恐,可能会退缩。但至少在此刻,这个约定如同种子,已经在她心中种下。而他,会耐心等待,无论她处于哪种状态,都会引领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他早已认定的终点。
方婉凝脸上还带着那抹羞涩又明亮的笑意,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病房门就在这时被轻轻推开,陈书仪端着洗好的水果走在前面,方峻林、方远凝和齐文兮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陈书仪一眼就瞧见女儿不同寻常的神色,那是一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她心头一松,脸上也不由自主带上了笑意,轻声问道:“婉婉,和景渊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方婉凝抬起眼,眸子里像落进了星子,亮晶晶的。她看了看母亲,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身旁沉稳不语的慕景渊,声音轻柔,带着点难以抑制的雀跃,却又保持着惯有的温婉:“妈,我们……在后的事。”
“后?” 陈书仪一时没反应过来,将果盘放在床头柜上。
“嗯,” 方婉凝点零头,语气带着一种经地义的分享喜悦,“后景渊休息,我们商量好了,去……把证领了。” 她得有些含蓄,但“领证”两个字,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自然的事情,眼神飘向窗外渐浓的夜色,语气变得更加柔软,甚至带上了一丝怀念:“黎川知道了,也一定会为我们开心的。” 她的嘴角弯起美好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赞许的笑容,“他过的,等紫藤花开了就回来……现在花快开了,我们也要领证了,正好。”
这番话她得如此顺畅、如此理所应当,仿佛叶黎川只是远行未归,而他们的婚讯是即将送达给他的一份惊喜。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片刻。
陈书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她张了张嘴,看着女儿全然信赖地望向慕景渊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是用力眨了眨眼,逼回涌上的湿意,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发颤:“……好,好……领证好……”
方峻林站在妻子身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与心痛,他伸出手,默默握住了陈书仪微微发抖的手。
方远凝的眉头紧紧锁住,他看向慕景渊,眼神复杂至极。他看着妹妹脸上那虚幻的幸福光彩,又看向慕景渊那张冷静得近乎无情的侧脸。他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是没忍住,往前踏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带着一丝恳求般的质问,哑声问道:“慕医生……你……决定了吗?不再……考虑一下?”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在婉凝如此不清醒的状态下,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个决定太过沉重,也……对慕景渊太不公平。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本该有更平坦顺遂的人生。
慕景渊迎上方远凝的目光,那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撼动的坚决。他没有话,只是极其清晰、极其郑重地,点零头。
这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齐文兮站在方远凝身边,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激动和话语中的不妥,连忙悄悄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了。
方远凝接收到妻子的提醒,看着慕景渊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痛苦却依旧坚定的眼睛,所有劝阻的话都失去了力气。他颓然地垮下肩膀,别开了脸。
而这短暂的、几乎无声的交流,并未影响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方婉凝。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家人异样的沉默和哥哥那句突兀的问话,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更具体、更让她期待的事情上。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带着点女儿家的娇憨和忧虑,看向慕景渊,轻声细语地商量:“那……后我穿什么好呢?不能穿病号服去吧?” 她着,又有些失落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盖着被子的双腿,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坐着轮椅……拍照会不会不好看?”
她的担忧如此具体,如此“正常”,仿佛只是一个即将新婚、爱美的姑娘最寻常的烦恼。
慕景渊看着她,目光沉静而温柔,他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极其自然地替她拢了拢耳边并不凌乱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会。”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你穿什么都好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理所当然:“轮椅没关系,照片拍出来,一样好看。”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笃定的温柔,瞬间驱散了方婉凝眉宇间那点的愁绪。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全然信赖的、甜甜的笑容,用力点零头:“嗯!”
陈书仪看着女儿这全然依赖慕景渊的模样,看着慕景渊那冷静外表下透出的、不容置疑的温柔与担当,泪水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下来。她连忙转过身,假装去整理果盘。
方峻林默默递上一张纸巾。
方远凝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齐文兮则走上前,微笑着对方婉凝:“婉凝,领证是大事,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明我帮你看看带过来的衣服,选一件最合适的,好不好?”
“好啊,谢谢文兮姐。” 方婉凝开心地应道,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和齐文兮讨论起衣服的颜色和款式,语气轻快,充满了对后的无限憧憬。
慕景渊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她们轻声细语地讨论,目光始终落在方婉凝带着笑意的侧脸上,冷峻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他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构筑了一个此刻能够安心栖息的、充满期盼的世界,并将那个沉重的决定,化为她眼中顺理成章的美好下一步。
方婉凝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后穿什么”这个甜蜜的烦恼所占据,她拉着母亲陈书仪和嫂子齐文兮,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妈,你我是穿那件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好,还是淡蓝色的衬衫裙好?” 她微微偏着头,眼神里带着认真的考量,语气轻柔,“米白色的好像更温婉一些,但是不是太素了?淡蓝色的又怕显得气色不好……” 她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颊。
陈书仪看着女儿难得这样有精神地操心穿着,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欣慰,连忙压下喉间的哽咽,努力用轻快的语气回应:“都好看,我们婉婉穿什么都好看。那件米白色的好,料子软和,穿着也舒服。”
齐文兮也笑着附和:“是啊,婉凝皮肤白,穿米白色更显气质。领口那点蕾丝点缀也很精致,拍照肯定上镜。”
“真的吗?” 方婉凝被得有些心动,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浅浅的笑意,但随即又想到轮椅的问题,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娇怯的遗憾,“可惜不能站着拍照……希望摄影师能找好角度。”
慕景渊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们讨论,没有插话。直到见方婉凝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期待占据,暂时从那些混乱的认知中抽离,他才缓缓站起身。
“伯母,齐医生,你们陪婉凝聊。”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我医院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告辞了。”
方婉凝听到他要走,立刻转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依恋,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嗯,你去忙吧。路上心。”
陈书仪连忙起身:“景渊,我送你。”
“不用麻烦,伯母。” 慕景渊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方婉凝,最后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方远凝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了出去。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慕景渊的步伐不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方远凝加快几步,与他并肩而行,在离病房门稍远一些的安静拐角处停了下来。
“慕医生。” 方远凝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挣扎,也有一丝身为兄长的不忍。
慕景渊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方远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目光直直地看向慕景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后之前……你随时可以反悔。”
方远凝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急切而真诚:“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一个名正言顺照顾她、参与她所有治疗决策的理由。我理解,真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涩意,“但是……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真正去领这个证。”
他向前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作为兄长的愧疚:“婉凝她现在……是这个样子。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承诺的是什么。这对你不公平。你可以用未婚夫的身份,一样可以做到很多事情。我们全家都会认,医院这边,有我在,也不会有人质疑什么。何必……何必真的把自己彻底绑死?”
他把话得很直白,几乎是在恳求慕景渊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欣赏慕景渊,感激慕景渊,也正因为如此,他更不忍心看着这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因为责任和愧疚,将自己的人生与一个前景未卜、甚至神志不清的女人牢牢锁在一起。
慕景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动摇。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冷峻的阴影。
等方远凝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磐石般坚定,没有丝毫犹疑:“我考虑得很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方远凝,似乎看向了病房的方向,又似乎看向了更遥远的某个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不是绑定,也不是牺牲。”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方远凝脸上,眼神深邃而清明:“这是我选择的路。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安心”两个字,他得极重。仿佛只有那个具有法律效力的红本,才能让他确信,无论未来她的病情如何反复,无论她处于“清醒”还是“混沌”,他都能以最无可争议的身份,守在她身边,为她抵挡一切风雨,而不会再被任何理由推开。
方远凝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撼动的决绝,所有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知道,再什么都是徒劳。慕景渊的决定,从来都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唯一能让他自己内心获得平静的选择。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最终,只是抬手用力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地道:“……好。既然你决定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慕景渊,“那……后,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吗?”
慕景渊摇了摇头:“不用,我会安排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谢谢。”
这一声“谢谢”,含义复杂。谢谢他们的理解,谢谢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他的决定。
方远凝点零头,没再什么。慕景渊对他微微颔首,便转身,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方远凝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中百感交集。他心疼妹妹的命运多舛,也敬佩慕景渊的担当与决绝。只是这注定艰难的前路,让他们这些旁观者,看着都觉沉重。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才转身重新走向病房。里面,还传来方婉凝和母亲、齐文兮轻声讨论衣服的、带着期盼的温柔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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