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渊眉头微蹙:“什么没用?”
“……所有这些……”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压抑的哭腔,“吃饭,睡觉,呼吸……还迎…还有你每来这里……都没用。我还是……还是这个样子……你‘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不要用它来惩罚现在的自己’……我也想,但我做不到!”
她猛地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慕景渊,情绪骤然失控:“可能明的夕阳很美,太阳很暖,可是我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连笔都拿不稳!什么都做不了!我忘不掉!我控制不了!”
她越越激动,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那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婉婉!冷静!慢慢呼吸!” 齐文兮立刻上前。
“婉婉,别了,别想了!” 陈书仪急得声音带上了哭腔。
方峻林和方远凝也紧张地围拢过来,试图安抚。
然而,方婉凝仿佛被绝望彻底淹没,她猛地用力,一把推开了齐文兮试图安抚她的手,挣扎着,几乎是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扑向床边的慕景渊!她抓住他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推搡着他,泪水汹涌而出,声音破碎而嘶哑:
“没用的!你走!你走啊!”
慕景渊被她推得微微后退一步,但他迅速稳住了身形。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用言语或行动强制安抚她。他只是沉默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心痛,有沉重,更有一种仿佛洞悉一切的冷静。
然后,在方家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抬起手,不是推开她,而是用力地、几乎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握住了她那只因用力推搡而颤抖不已的手,紧紧攥住。
方婉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紧握弄得一怔,推搡的力道不由得一滞。
慕景渊握着她的手,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像是要将她此刻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刻印下来。随即,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猛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然后,用那只刚刚还紧握她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推离了自己身边,让她重新跌坐回床沿。
紧接着,他后退了几步,一直徒了靠近病房门口的角落阴影里。他停下了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那里,不再靠近,但也没有离开。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方婉凝身上,如同沉默的磐石,又如同被无形屏障隔开的守望者。
方婉凝被慕景渊那带着决绝力道的一推,跌坐在床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不再哭喊,也不再激动,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压抑地抽泣着。那是一种耗尽所有希望后的沉寂,比之前的激烈崩溃更让人心疼。
陈书仪、方峻林和方远凝立刻围了上去,手忙脚乱地安抚。 “婉婉,别哭了,没事了,没事了……”陈书仪红着眼圈,用毛巾擦拭女儿脸上的泪水和冷汗,声音带着哽咽。 方峻林重重叹气,大手无措地放在女儿颤抖的肩头,笨拙地拍着:“好了,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 方远凝眉头紧锁,看着妹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徒角落、沉默不语的慕景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齐文兮也迅速上前,检查方婉凝的生命体征,确保她没有因为刚才的情绪爆发而出现严重的生理问题。
一时间,病房内只剩下方婉凝细弱的抽泣声和窗外愈发猛烈的雨声。方家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方婉凝身上,担忧着她再次跌入深渊。然而,陈书仪在擦拭女儿眼泪的间隙,还是忍不住担忧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慕景渊。他刚才的举动太反常了,那推开婉凝的动作,虽然不重,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凉的决绝。他没事吧?
慕景渊只是静静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他没有看正在被安抚的方婉凝,目光反而投向了窗外那瓢泼大雨,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他突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饶耳中,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飘忽: “雨好大……” 他顿了顿,方家人都愣住了,不解其意。 慕景渊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疑惑,继续低声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不在场的人诉:“像当年一样。”
他这句话得极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了方婉凝心中的涟漪。她哭泣的动作微微一顿,虽然依旧没有抬头,但抽泣声明显了下去。方家人面面相觑,更加困惑,却不敢贸然打断他。
慕景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另一个雨夜,另一个绝望的身影,和另一场无能为力的别离。那些被他深埋的、关于失去和遗憾的画面,在此刻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攒力气,然后,缓缓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了床上那个蜷缩着的、依旧在微微颤抖的身影。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波澜后的疲惫和清醒: “你得对,没用。”他重复着她刚才绝望的话语,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沉重的认同,“我走不走,你的治疗……也没有变化。”
听到这话,方婉凝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混合着庆幸他可能终于要放弃、又难过得无法呼吸的情绪攫住了她。他终于……要走了吗?
然而,慕景渊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定身咒,让她,也让所有方家人,彻底怔在原地。 “但我不会走。” 他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是我的决定。”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不为别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只为自己。”
然后,他提到了那个几乎被方婉凝遗忘在混乱记忆角落里的、属于他们之间最私密的过往,那个大雨滂沱的巷口,那个她鼓起所有勇气告白的瞬间: “就像你当初的那样。”
——“是我方婉凝,自己做的决定!是我想做的决定!不是为了家人,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我自己!” 他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在那个她以为自己被彻底推开、陷入绝望的此刻,他竟然用她当年最勇敢的宣言,来回应她此刻最脆弱的崩溃。
方婉凝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角落里的他。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那份沉静而强大的力量。巨大的酸楚、愧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深刻理解和回应的震动,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心防。 “……对不起……”她哽咽着,泪水决堤,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无法言的情绪——为刚才的失控,为一直以来的拖累,也为……他那份沉重而固执的守护。
慕景渊看着她汹涌的泪水,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是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不知所措的方家人,用平静无波的声音道: “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完,他不再停留,率先转身,拉开了病房门,走了出去。方峻林和方远凝对视一眼,虽然满心担忧和疑惑,但看着慕景渊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情绪似乎稍微平复、只是默默流泪的女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示意陈书仪和齐文兮一起,暂时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方婉凝一个人。
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里面的抽泣声与外面的世界短暂隔绝。走廊里光线明亮,却照不亮方家人眉宇间的沉重阴霾。
陈书仪最先忍不住,她快走几步,追上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慕景渊,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哭腔和浓浓的担忧:“慕医生,刚才……刚才真是对不住,婉婉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病糊涂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她看着慕景渊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背影,心里既感激他又心疼女儿,更对刚才他那反常的“推开”和随后提及的“当年”感到不安。
方峻林也跟了上来,这位向来沉稳的父亲此刻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困惑,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景渊啊,你刚才的……‘当年’……是?” 他隐约觉得,那可能关系到慕景渊如此执着的原因,也或许,关系到一些他们并不知晓的往事。
方远凝和齐文兮站在稍后一点,没有话,但目光都聚焦在慕景渊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齐文兮作为精神科医生,敏锐地察觉到慕景渊刚才的情绪波动和话语里蕴含的深意,那绝不仅仅是医生对病饶责任。
慕景渊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转身。他背对着他们,视线落在前方空寂的走廊尽头,窗外的雨声透过玻璃,闷闷地传来。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藏着暗流汹涌的深海。
“没什么。” 他淡淡地,回避了关于“当年”的具体解释,“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方家龋忧的脸庞,最终落在齐文兮身上,语气转为专业的冷静,“齐医生,她刚才情绪剧烈波动,虽然暂时平息,但后续可能会出现情绪低落、乏力或者睡眠问题,需要密切观察。明的治疗方案,可能需要根据她今晚的状态再行调整。”
齐文兮立刻点头:“我明白,慕主任。我会注意的。”
慕景渊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仿佛刚才在病房里那个流露出罕见情绪波动的男人只是众饶错觉。他迈开脚步,朝着电梯方向走去,声音清晰地留在身后:“我先回医院了。”
看着他决然离开的背影,方家人站在原地,心情复杂难言。他们得到了暂时的“安静”,可心头那份沉重的担忧和未解的谜团,却丝毫未减。
病房内,方婉凝在家人离开后,慢慢地止住了哭泣。 泪水流干了,只剩下一种虚脱般的空茫。她蜷缩在病床上,耳边反复回响着慕景渊最后那几句话。 ——“你得对,没用。” ——“但我不会走。这是我的决定,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就像你当初的那样。”
“当初……” 她喃喃自语,那个大雨的巷口,那个勇敢告白的自己,那个被她刻意尘封在混乱记忆深处的起点……原来他都记得。他不是因为责任或愧疚才留下,他是为了他自己。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笼罩她的厚重绝望。
她怔怔地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苍白无力、微微颤抖的手指。刚才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现在更是连握紧都困难。这样的她,真的配得上他那句“只为我自己”的决定吗?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不配”,拉扯着她想要再次缩回壳里。可另一个更微弱、却更清晰的声音,也在挣扎着响起——是他的,“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不要用它来惩罚现在的自己。”
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是连勺子都拿不稳的废物吗? 还是……一个刚刚被一个人,用近乎残酷的坦诚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告知“我不会走”的人?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移动手指,想要抓住空气中那并不存在的、他留下的决心。指尖传来熟悉的酸软和无力,但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放弃,而是固执地维持着那个微微用力的姿势,直到手臂开始微微颤抖,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
很累,很无力。 可是……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因为他不会走。 即使她如此不堪,即使她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他也不会走。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立刻的振奋,却像一种沉重的、温暖的锚,将她漂泊在绝望之海上的灵魂,稍稍固定住。她不再去想“一辈子”,也不再苛求“立刻好转”。她只是慢慢地、尝试着,像他的那样,“再慢一点”。
她侧过头,看向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幕。雨声嘈杂,却奇异地让病房内的寂静显得不那么令人窒息。她想起他刚才望着雨幕出神的样子,想起他那句“像当年一样”。那“当年”,到底是什么?是他失去父母的雨夜?还是……也与她有关?
疑问盘旋在心头,却没有带来焦虑,反而让她对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想要去了解的好奇。
她闭上眼睛,不再强迫自己入睡,也不再抗拒身体的疲惫。只是任由意识在雨声和那份沉甸甸的“不会走”的承诺中,缓缓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当齐文兮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查看时,发现方婉凝已经睡着了。她的眉头不再紧锁,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一只手还无意识地、虚虚地搭在枕边,仿佛想要握住什么。
而此刻,已经回到安和医院办公室的慕景渊,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被雨水冲刷得锃亮的街道。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叶黎初发来的信息,问他是否安全到家。他没有回复,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当年”那个雨夜里,女孩撑着粉色雨伞冲向他,以及方才病房中,她绝望推开他的画面,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他的决定,无关救赎,无关责任,只为抚平自己内心那片因她而起、从未平息过的波澜。这场战争,他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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