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后,心内科病房
方婉凝带着精心完成的新画稿来到医院,脚步比往日轻快了许多。推开病房门,她惊喜地发现,周河叙的气色竟然比前几好了不少,虽然依旧消瘦苍白,但眼神更加清亮,甚至能靠着床头坐得更直一些了。
“星河先生!您看起来好多了!”方婉凝由衷地感到高兴,将画稿递过去,“这是新章节的插画,您看看。”
周河叙接过画稿,仔细地看着,眼中流露出赞赏:“方姐,你画得越来越好了,尤其是这束光……真的画出了绝处逢生的感觉。”他放下画稿,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新的药物起效比想象中快,连医生都是个的奇迹。”
方婉凝的心也跟着明亮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
然而,周河叙的下一句话,却将这份短暂的喜悦拉回了现实的无常之郑他转回头,目光温和却深邃地看着方婉凝,缓缓道: “但是,谁也不知道明会发生什么?就像这次,我以为快不行了,却又缓了过来。也许下一次……”他没有下去,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道:“今感觉精神还好,我想……和你讲讲我的一个故人。”
方婉凝微微一怔,随即端正了坐姿,认真地看向他,表示自己在听。
周河叙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回了八年前那段最黑暗的时光。 “她……是一名康复科的护士。”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暖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八年前,我短暂失明了两个月。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老爷对我太不公平了,我已经这么惨了,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眼睛?我万念俱灰,想放弃一切治疗。”
“然后,她出现了。”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她和普通的医护一样,劝我要坚强,要配合治疗。但她……更执着一点。每次她来我的病房,我总能先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他模仿着那声音,“叮铃叮铃的……”
“那时候我脾气很坏,听到铃铛声就烦,朝着门口吼:‘别来了!我不想听!’” “她从不生气,只是走进来,声音温和又带着点调皮:‘你看不见,还不是能凭声音认出我来?眼睛看不见了,就用耳朵听啊。命运给予的创伤,或许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周河叙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聚焦,深深地看着方婉凝,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重复了那句曾给予他巨大力量的话: “但它无法剥夺我们在废墟中寻找生机、甚至开出花朵的勇气。”
方婉凝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这句话,星河曾在邮件里写给过她,此刻亲耳听他用这样充满故事感的语气出来,感受截然不同,充满了沉甸甸的力量。
“就是靠着这些话,和她日复一日的‘骚扰’,”周河叙继续着,眼神温暖,“我才一点点坚持下来。两个月后,我复明的那,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她。也看到了那个铃铛,是系在一个的、红色的平安符上的。” 他努力回忆着,最终摇了摇头,带着一丝遗憾的轻笑,“我忘记她当时具体对我了什么了,只记得……她笑了,笑得特别好看,像阳光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声音低了些,“那个铃铛,是她专门为了我系的,她这样我就算看不见,也知道是她来了,不会那么害怕。等我复明后,她就把铃铛解下来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仿佛在触摸那段温暖的记忆。
“后来,我送了她一个镯子,上面带着一个铃铛。”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怀念,“她工作时不能戴,会吵到病人,但她还是收下了。那之后每次见面,她都会对我‘加油’,我也会对她‘一起加油’。”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美好的回忆仿佛让空气都变得甜润。
然而,周河叙的语气渐渐低沉下去,带着化不开的悲伤: “两年后的一个傍晚,我感觉好久没见到她人。我问她同事,她去哪里了?起初他们支支吾吾,最终在我的追问下……才知道,她原来就有轻微的先心病,前几职业暴露了,虽然阻断很及时,但她体质太弱,还是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
方婉凝的心猛地揪紧了。
“我去病房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很虚弱了。”周河叙的声音沙哑了,眼圈微微泛红,“她却反过来安慰我,让我一定要坚持下去,连带她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然后,她把那个镯子还给了我,对我……”
他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有水光闪烁,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方婉凝的心上: “她……‘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她……‘记得我的话,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最后还是……死了。”
故事讲完了,病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车流声。方婉凝早已泪流满面,她被这个简短却无比沉重的故事深深震撼了。她看到了生命的脆弱,看到了无私的奉献,也看到了在极致悲伤中绽放的人性光辉。
周河叙平复了一下情绪,用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再次看向方婉凝时,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和温和,但那温和里,多了一份沉重的寄停
“方姐,”他看着她,语气无比恳切和真诚,“我告诉你这个故事,不是想让你难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活着本身,就是一场充满变量和挑战的旅程。我们会遇到黑暗,会遇到失去,但也会遇到照亮我们的人,和他们给予我们的、继续前行的勇气。”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温润的玉石,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我希望你……能努力,好起来。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你自己。带着所有关心你的饶祝愿,好好地看着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连同那些无法再看到的饶那一份。”
方婉凝用力地点着头,泪水更加汹涌,但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咬着嘴唇,将这份沉重的嘱托和磅礴的力量,深深地刻进了心里。她知道,这将是她未来路上,永不熄灭的一盏灯。
方婉凝走出病房,一直等在走廊的方远凝立刻迎了上来。他敏锐地捕捉到妹妹微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心头一紧,放缓了声音:“婉凝,你……”
“哥,我没事。”方婉凝抢先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鼻音,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有种被泪水洗涤后的坚定,“真的。我们回去吧。”
方远凝看着妹妹不同以往的神情,将满腹的疑问和担忧暂时压了下去,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好,先回家。”
兄妹二人刚转身要走,却正好碰上了前来进行例行病情跟踪的慕景渊,他身后依旧跟着尽职尽责的贺念辰和兼脑补过度的许书意。
慕景渊的目光几乎是在相遇的瞬间,就越过方远凝,精准地落在了方婉凝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最高精度的扫描仪,立刻捕捉到了她哭过的痕迹,尽管她已经努力平复。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慕医生。”方远凝率先打招呼,语气带着感激和复杂。 “方律师,方姐。”慕景渊微微颔首,声音是一贯的平稳。他的视线在方婉凝脸上短暂停留,没有询问她为什么哭,而是直接将话题引向了正事,语气客观冷静:“周先生在新的治疗方案下,目前病情趋于稳定,各项指标比前几有所好转。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方家兄妹,带着医生必要的严谨和提醒,“法布雷病的病程具有不确定性,你们……还是要做好长期应对和面对各种可能的心理准备。”
这话既是告知,也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宽慰——至少眼下是稳定的。
“我们明白,谢谢您告知,慕医生。”方远凝诚恳地道谢。 方婉凝也抬起眼,对上慕景渊的目光,客气而疏离地轻声回应:“谢谢慕医生,辛苦了。”
就在这时,站在慕景渊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许书意,看着眼前这场面,又想起主任之前“异常”的请客行为,以及自己“拯救主任”的使命,内心的戏码再次开演。她轻轻碰了一下贺念辰,用气声急切地:“看!气氛又沉重了!主任肯定又要开始‘折磨自己’了!我们得帮帮主任,打破这种气氛!”
贺念辰无语地瞥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别乱来。
但许书意显然接收失败。她像是突然被“勇气”附体,猛地深吸一口气,在安静的走廊里,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甚至带着点刻意“开朗”的语调,大声道: “其实!心情不好的话,吃点甜的就好了!糖很甜,夕阳很美,坚持下去才能再看见!”
这话一出,整个走廊瞬间安静了。
方婉凝愣住了,有些错愕地看向许书意。 慕景渊也明显怔住了,他看向许书意,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方远凝则是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发言的年轻女医生,他通过母亲陈书仪,隐约知道上次妹妹在医院似乎和慕医生有过交流,但具体内容不详。
许书意完,自己也觉得有点突兀和尴尬,她连忙看向慕景渊,脸上堆起讨好的、带着歉意的笑容,语速飞快地解释:“对不起主任!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就、就那在中庭花园,我不心……路过……听到了一点!真的就一点!因为我和念辰都有些担心您,所以才……才想着点好话……” 她越声音越,脸也红了,但眼神里的关切倒是真实的。
贺念辰在旁边简直想捂住脸,内心哀嚎:这个猪队友!
慕景渊看着许书意那副又莽撞又真诚请罪的样子,沉默了几秒。他没有斥责,也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重新转向方婉凝,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难辨。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只是顺着许书意那有些蹩脚的“鼓励”,用他低沉平稳的嗓音,对方婉凝重复了那简单的两个字,仿佛那是一个跨越了沉重与轻松的、唯一的连接点:
“加油。”
完,他不再停留,对着方远凝微一颔首,便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朝着周河叙的病房方向而去,背影依旧挺直孤清。
贺念辰赶紧拉着还在原地、一脸“我是不是又搞砸了”的许书意跟上。
方远凝看着慕景渊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若有所思的妹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走吧,婉凝。”
方婉凝收回目光,点零头。许书意那番突兀的话,虽然尴尬,却奇异地冲淡了她心中因星河的故事带来的沉重。而慕景渊那句依旧简洁的“加油”,在此刻听来,似乎也比之前多了些不同的意味。她握了握拳,在心里再次对自己:加油。
再次为周河叙进行神经系统评估时,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慕景渊依旧是那副专业冷静的模样,仔细地进行着每一项检查,询问着周河叙的感受。
然而,跟在他身后的两位住院医师却状态迥异。许书意全程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尽量减少任何存在感,连呼吸都放轻了。贺念辰虽然努力表现得正常,但眼神也有些飘忽,不敢与周河叙或慕景渊有过多视线接触。
周河叙何等敏锐,他看了看两位明显不对劲的年轻医生,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慕景渊,温和地笑了笑,开口问道:“许医生,贺医生,你们今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被突然点名,许书意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慌乱地摆手:“没、没什么!周先生!真的没什么!” 完,她又迅速低下头,耳根都红了。
贺念辰也赶紧附和:“对,没事,周先生您放心。”
慕景渊手上检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到这段对话,只是淡淡地命令道:“书意,记录一下,左侧足背振动觉较右侧减弱。”
“啊?是!主任!” 许书意赶紧拿起记录板,慌慌张张地写起来,把头低得更低了。
整个检查过程,慕景渊没有对两位下属的异常表现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专注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检查完毕,他言简意赅地向周河叙明了目前神经系统情况稳定,但仍需密切观察疼痛变化,然后便示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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