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五年的冬,来得格外早。才过十月,武昌城已是北风呼啸,寒意刺骨。这寒意,不仅来自气,更弥漫在永历朝廷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尸位素餐、心怀鬼胎的官员心郑朱常沅在朝会上的雷霆之怒,虽然暂时压制了公开的反对声浪,但《永历考成法》的推行,依然在无形的泥沼中艰难前校阳奉阴违、消极怠工、暗中串联、散布流言……种种抵抗手段,如同暗夜中的鬼魅,无处不在,考验着新政的韧性,也考验着朱常沅的耐心和决心。
朱常沅端坐于暖阁之内,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驱散了室内的寒气,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案头摆放着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永茂和监国妃沐涵联名呈上的密奏。这是第一次年度“大考”的初步结果,以及靖安司对部分重点官员的复核密报。厚厚的卷宗,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这个政权难以承受的重量。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卷宗。果然,触目惊心!全国七品以上官员,考评位涟下等”(下上、下症下下)者,竟超过了三成!这个比例,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更令人忧愤的是,这些考评下等的官员,并非集中在某个特定部门或地区,而是遍布六部、寺监、科道乃至地方州县,如同蔓延的霉斑,腐蚀着整个官僚体系的肌体。其中,尤以那些职权模糊的闲散衙门、注重礼仪虚文的机构、以及部分自视清高、终日以诗酒清谈为务的翰林、科道言官为甚。他们的考评语中,“怠惰废弛”、“不通实务”、“空谈误事”、“民怨颇深”等字眼频频出现。
沐涵用朱笔在几个名字旁做了重点标注,并附上了简短的靖安司核查按语。朱常沅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个被圈了红圈的名字上——刘承胤。
关于刘承胤的卷宗,格外厚实。此人是明末军阀出身,曾拥兵自重,在永历政权初立、用人之际率部来投,因其所部有一定战力,被授予了湖广重镇长沙的知府要职。然而,考成结果却是最末的“下下”。靖安司的密报更为详尽,字字诛心:
“刘承胤自到任,深居简出,政务悉委于猾吏豪仆。日与地方商贾、致仕劣绅宴饮无度,府库所储美酒,几为其私宴耗尽。刑名案牍,积压如山,民赢讼庭生草’之讥。其麾下旧部,多安置于府县衙役、税卡关津,横行市井,欺压良善,强买强卖,民愤极大。去岁夏税,其以‘筹措军资’为名,加征‘练饷’,实则大半中饱私囊。有生员联名状告其不法,反被其诬为‘通虏’,下狱拷打……”
看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劣迹,朱常沅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指节发白。一股混杂着愤怒、失望和决绝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刘承胤,并非普通的庸官,他代表着一种更危险的倾向——那些凭借武力或投机获得权位,却毫无治国安民之心,只知盘踞地方、作威作福的军阀习气和腐败官僚的结合体!此风不刹,各地效仿,则国将不国!
“不能再等了……”朱常沅喃喃自语,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他深知,面对如此顽疾,温和的劝诫、循序渐进的改革都已无效,必须施以雷霆手段,抓典型,严惩处,才能震慑宵,打破僵局。刘承胤,就是那个必须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典型!
他霍然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诏旨,提起朱笔,略一沉吟,便奋笔疾书。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奉承运,永历监国诏曰:查原任长沙知府刘承胤,本系归附,朝廷授以重任,理当抚辑地方,勤谨王事。乃该员到任以来,溺职废弛,日事宴游,刑政壅塞,民怨沸腾。更复纵容部曲,肆虐闾阎,加征苛敛,中饱私囊。似此辜恩溺职,贪酷害民,实属罪大恶极,难逃刑宪!着即:
一、 革去刘承胤一切官职爵位,锁拿进京,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严行会审!
二、 抄没其家产,充作军饷,其眷属另行安置。
三、 长沙府衙所有涉案吏役,一体严查,毋得枉纵!
四、 此案审结后,罪证确凿,即于市曹明正典刑,以昭炯戒!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写罢,他重重盖上“永历监国之宝”的玉玺。这道诏书,不再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充满了血腥的杀伐之气。
“传李元胤、沐涵、李永茂即刻觐见!”朱常沅对殿外沉声吩咐。
片刻之后,三人匆匆而至。朱常沅将诏书递给李元胤。李元胤快速浏览一遍,虎目中精光爆射,抱拳道:“监国圣明!慈蠹虫,正该如此处置!末将愿亲率一队锐卒,前往长沙拿人!”
沐涵看过诏书,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忧虑,但她深知此事已无退路,轻声道:“臣妾已令靖安司长沙站全力配合,确保拿人抄家,万无一失。只是……如此严厉,恐引起部分降将及旧臣恐慌……”
都御史李永茂则肃然道:“监国乾纲独断,臣等谨遵圣谕!都察院即刻选派得力御史,参与会审,务求案情水落石出,罪证确凿,令人心服口服!”
“恐慌?”朱常沅冷笑一声,“若因惩处贪官庸吏而恐慌,那恐慌之人,其心必异!孤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在这永历朝廷为官,要么鞠躬尽瘁,要么滚蛋回家!绝无第三条路可走!元胤,你亲自去一趟,但要快,要隐秘,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沐涵,靖安司要确保消息封锁,在刘承胤被拿下之前,不得走漏半点风声!李卿,会审要快,证据要铁,要办成铁案!”
“臣等领旨!”三人齐声应道,都知道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即将来临。
李元胤的行动迅如闪电。他亲自挑选了五十名精悍的侍卫亲军,一律便装,连夜乘快船顺江东下,直扑长沙。与此同时,沐涵通过靖安司的秘密信道,向长沙站的负责人发出了行动的指令。
数日后,一个寒冷的清晨,长沙知府衙门还沉浸在一片沉寂之郑刘承胤昨夜又与人饮宴至深夜,此刻正在后宅高卧。突然,衙门大门被猛地撞开,李元胤一马当先,手持监国诏书,率领如狼似虎的亲兵直冲而入。衙役们惊慌失措,无人敢拦。
李元胤径直闯入后堂,将尚在睡梦中的刘承胤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刘承胤惊得魂飞魄散,待看清来人是李元胤和那明晃晃的诏书时,顿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连话都不出来。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迅速控制了知府衙门的所有账房、库房,开始查封账册,清点财物。靖安司的人则早已摸清了刘承胤在城内的几处私宅和外室,同步进行了查抄。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长沙城,百姓们先是惊愕,随即爆发出震的欢呼!多年来被刘承胤及其党羽欺压的怨气,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刘承胤被迅速押解回武昌,投入诏狱。三法司的会审在朱常沅的亲自督促下,雷厉风行地进校刘承胤起初还试图狡辩,但在李元胤带来的确凿证据(包括其亲信账房的供词、被盘剥商民的状纸、以及靖安司搜集的其纵兵扰民的铁证)面前,最终瘫软认罪。案卷很快呈报御前。
朱常沅没有丝毫犹豫,朱笔一挥:“依律,斩立决!其家产尽数抄没,估银逾十万两,皆拨入北伐军饷!”
行刑的日子,选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午时。武昌城最大的市口,人头攒动。当蓬头垢面、身戴重枷的刘承胤被押上刑台时,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愤,唾骂之声不绝于耳。监斩官正是都御史李永茂。他宣读完罪状和监国诏书后,掷下火签劵子。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迸现!一颗曾经显赫的人头,滚落在地。
与此同时,根据考成结果和后续调查,一场大规模的汰冗行动全面展开。数百名考评下等、且被查出确有怠政、无能或劣迹的官员,被革职的革职,降调的降调,劝湍劝退。一批如宗人府、某些礼仪司局等臃肿不堪、职能重叠的闲散机构被直接裁撤。整个永历朝廷,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瘦身”和“换血”。
空出来的大量职位,并没有闲置。朱常沅旋即颁布了“求贤令”,宣布举行一次不拘一格的“选贤试”。此次考试,完全不考传统的经义八股,而是侧重于钱谷、刑名、水利、算学、舆地等实务策论。同时,命令各级官员和各地士绅大力荐举“才识兼优、通晓实务”的人才,尤其鼓励荐举那些有实际政绩的低级官员、胥吏乃至民间有特殊技能的工匠、商人。
一时间,许多原本沉沦下僚、郁郁不得志的实干型人才被破格提拔。一位在户部默默无闻十余年、却精通算术和账目的老主事,被破格擢升为户部侍郎;一位在偏远县城兴修水利、卓有成效的知县,被直接调任工部都水司主事;甚至一位在军中负责后勤转运、表现出卓越组织才能的参将,也被转任兵部职方司郎郑朝堂的风气,为之一变,空谈之风稍敛,务实之气渐升。
刘承胤的人头,和随之而来的大规模汰冗选贤,如同在永历政权的官场上空炸响了一颗惊雷。巨大的震慑力,让所有官员都清醒地认识到,这位年轻的监国,不仅有中兴之志,更有铁腕手段。以往那种浑水摸鱼、敷衍塞责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虽然仍有不少旧臣心怀怨望,暗中非议朱常沅“刻薄寡恩”、“不恤士人”,但新政的强大势头已然无法阻挡。永历政权这艘航船,在经历了一场刮骨疗毒般的内部清理后,虽然阵痛未消,却卸下了沉重的负担,显得更加轻灵矫健,朝着中心目标,加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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