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岳楼，军机堂。
石门关指挥使楚诚面前，那卷红色的侯府诏书静静摊开，他的目光，紧紧的看着诏书之中，七成的猩红字眼。
“五千万灵石…灵丹符箭七成…”楚诚的声音低沉如古井，听不出喜怒，唯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
“禀指挥使！”军需主官声音干涩，捧着一枚闪烁的玉简。
“侯府所拨…首批三千万灵石、对应七成军需…已由数艘大型飞梭押运启程！最迟…三日后抵关！”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后半句：“但是…缺口…仍有两千万灵石之巨！且…阵盘、高阶丹药…侯府所拨…杯水车薪！各关急报…催粮催饷…如雪片飞来！”
楚诚缓缓抬眼，他当然知道不够。
但是很显然，侯府能够拿出七成军资，就已经是对于石门关很大的支持了。
毕竟作为西境高级军事将领，他当然耳闻如今西境的财政状况。
接着，楚诚再次看向那本红色缎面丝绸的侯府诏书。
征调....
这个词汇真实陌生，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这个词汇了。
好听点，叫做征调，实际上就是官方抢劫。
那些冠冕堂皇的“立字为据”、“加盖金印”，不过是安抚人心的空头许诺。
战后？库银宽裕？楚诚心中冷笑。西境早已被这场旷日持久的兽潮掏空，战后重建、抚恤伤亡、恢复民生…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这泼的“借债”…拿什么还？最终，不过是几张盖着官印的废纸，几块刻着“忠义”的牌匾，打发罢了。
能赏些虚衔功名，便已是…大的“恩典”。
不过虽然楚诚知道这征调，非常残暴，可是眼前这情况，却也是没有办法。
“拟令。”楚诚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金铁摩擦，“着军机参赞司！即刻拟定‘征调令’！西境三十六郡…按富庶程度、路途远近、库存多寡…分等定级！征调：灵石五百万！破罡符箭三百万支！乙木回春丹一万瓶！…各类阵盘、灵材…折合…一千五百万灵石！”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堂内将领的脸色便苍白一分！一千五百万！这几乎是…刮地三尺！
“措辞…”楚诚指尖敲击着冰冷的玄铁桌面，“言明…国难当头！此乃…暂借！待妖氛荡平，侯府库银宽裕…本座…亲自督办偿还！立字为据！加盖…石门关金印！”
“暂借？”一名性情刚烈的参将忍不住低吼，“指挥使！这…这分明是…强征！各郡早已被年初加税掏空！如今再行此策…恐生民变！更寒了…助战家族之心啊！”
“民变？”楚诚猛地抬眼，目光如冰锥刺向那参将，“寒心？”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石门关若破！西境…皆为焦土！何来民？！何来心？！是寒心…还是…灭族？！”
他缓缓起身，玄袍无风自动，一股磅礴如山的威压轰然降临！压得堂内众将呼吸一窒！
“非常之时！当协非常之法！骂名…本座来背！血债…本座来偿！但此关…必须守住！”他声音斩钉截铁，“即刻去办！延误一刻…军法从事！”
“喏！”众将心头凛然，轰然应命！再无半分犹疑！
就在众将领命欲退之际！
“报——！”传令兵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夜不收参将陆青风…殿外求见！言…有要事禀报！”
“陆青风？”楚诚眼中闪过一丝微讶。
此子他记得，结晶修为，统领一支精锐夜不收，数十年来，于关外履历战功，如今他的爵位恐怕已经到了公大夫的爵位。
这一次守关更是战功卓着，斩妖甚多，刚被列入嘉奖名录。
此刻求见…所为何事？
“宣。”
片刻，陆青风一身玄甲，大步而入。
他甲胄破损，一双眸子，依旧锐利如鹰。
他行至堂下，抱拳躬身，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末将陆青风，参见指挥使大人！”
“免礼。”楚诚声音平淡，“陆参将此时求见，有何要事？”
陆青风直起身，目光清澈，声音沉稳有力：“禀大人！末将奉万寿陆氏族长之命，特来…献礼！”
“献礼？”楚诚面具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倒是…新鲜。
“是！”陆青风侧身，指向殿外。
“陆家感念石门关将士浴血守土，护佑西境！更知…关城新经血战，物资损耗甚巨！值此危难之际，陆家虽地力微，亦愿倾尽绵薄！特备薄礼，敬献大人！以资军用！”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真挚与决然：“陆家此举！非图报偿！只因…石门关与万寿县…唇齿相依！关在…则家存！关破…则族灭！陆家数百子弟在关内效力，与袍泽同生共死！此乃…同袍之义！守土之责！”
话音落，却见陆青风将手中陆家捐献物资清单递交给身边的军士。
那军士拿到清单后，并未耽搁，径直走上大殿，将清单递给指挥使楚诚。
楚诚目光如电，神识瞬间扫过！
三百玉髓瓶！瓶身灵光流转，赫然是…“玉髓膏”！疗伤圣药！价值连城！
密密麻麻！十万支缠绕着破甲符文的“破罡符箭”！寒光森然！
三十箱！箱盖开启，露出…码放整齐、灵气氤氲的…上品灵石！粗粗一算…十万枚！
嘶——！
堂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众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千年玉髓膏！破罡符箭！上品灵石！…价值…何止50万灵石？！且…皆是前线…最最紧缺之物！非是有钱就能立刻买到！这陆家…好大的手笔！
楚诚玄铁面具下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微微牵动了一下。他深深看了一眼殿下的陆青风，又看向手中物资清单，心汁百味杂陈。
震惊！有！数十万灵石…于陆家这等边陲家族，绝非数！竟能如此…慷慨解囊？
疑惑！亦有！陆家…意欲何为？真只为…同袍之义？
但更多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在这冰冷肃杀的军机堂内，在这被“强征”阴霾笼罩的时刻…这主动送上的“炭火”…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陆家…忠义可嘉！”楚诚的声音，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沉凝的赞许，“此情…本座记下了！待妖氛荡平，本座…亲自为陆家…向侯府请功！奏请…重赏！”
“谢大人！”陆青风躬身。第一步…成了！
然而，陆青风并未退下。他再次抱拳：“禀大人！除献礼之外，末将…尚有一策！或可…稍解关城燃眉之急！缓解…修士伤亡！节省…符箭损耗！”
“哦？”楚诚目光一凝，“讲！”
陆青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末将观此次兽潮，虽凶悍无匹，然其主力…多为低阶妖兽！皮糙肉厚，数量庞大！我关城修士…与之搏杀，伤亡惨重！符箭覆盖…虽有效，但消耗巨大！且…低阶修士灵力有限，难以持久！”
他顿了顿，指向殿外广场边缘：“末将斗胆…请大人…一观此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广场边缘，不知何时已悄然摆放着一尊…造型奇特的…玄铁造物！
那物通体黝黑，长约丈许，形似一根粗壮的铁管架设在带轮的铁架之上！铁管粗如海碗，管壁镌刻着繁复的散热与加固符文！尾部有复杂的击发机关与装填口！整体…充满了冰冷、沉重、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暴力美感！
“此乃何物？”副指挥使章杰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楚诚身侧，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铁疙瘩，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禀章指挥使！此物名为…‘玄铁轰炮’！”陆青风声音带着一丝自豪，“乃我陆家‘玄机馆’秘研！无需灵力催动！凡人亦可驾驭！以特制‘火药’为驱，以‘玄铁弹丸’或‘爆炎符弹’为矢！威力…可及筑基！”
“筑基？”一名金丹参将嗤笑出声，面露不屑，“区区筑基之力？于我辈眼汁蝼蚁之力！何足道哉？战场之上，金丹妖王一掌便可拍碎慈铁疙瘩！”
“将军所言极是！”陆青风不卑不亢，朗声道，“单炮之力，确如蝼蚁！然…若百炮齐发？千炮列阵呢？”
他目光扫过众将，声音陡然激昂：“妖兽潮涌，铺盖地！其势虽凶，却阵型密集！此炮射程…可达百丈！装填迅捷！一轮齐射…千炮轰鸣！万弹齐发！其覆盖之广！其火力之密！纵是不能伤及金丹妖王…但是对付那些皮糙肉厚、数量庞大的低阶兽群…岂非…以石击卵？！更可大大节省修士灵力与珍贵符箭！”
“空口无凭！”楚诚声音沉凝，“试炮！”
“遵命！”陆青风抱拳，转身走向炮位。两名随行的陆家修士迅速上前，一人开启尾部装填口，塞入一包用油纸包裹的黑色药包，再推入一枚碗口大、缠绕着爆炎符文的赤红弹丸！
另一人则转动炮身后方绞盘，调整炮口角度，对准…殿外广场尽头，一处用于测试法术的…玄铁标靶！标靶厚达三尺！足以抵御筑基后期全力一击！
“准备完毕！”陆青风立于炮侧，手扶冰冷的炮管。
“放！”楚诚令下！
陆青风猛地拉动炮尾一根缠绕着雷火符文的击发索！
轰——！！！！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符箭爆炸的恐怖巨响！猛地炸响！震得整个镇岳楼簌簌颤抖！
只见炮口喷出一道数丈长的赤红火舌！浓烈的硝烟瞬间弥漫！一枚缠绕着刺目红芒的弹丸，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流星般…狠狠砸在百丈外的玄铁标靶之上！
轰隆——！！！！
震巨响！赤红火光冲而起！恐怖的冲击波席卷开来！烟尘弥漫！待烟尘稍散…只见那厚达三尺的玄铁标碍竟被硬生生…炸开一个直径丈许的巨大豁口！边缘扭曲的玄铁如同融化的蜡烛！焦黑一片！附着其上的爆炎符文，更是将周围地面…化为一片焦土！
嘶——！
这一次，副指挥使章杰都忍不住点零头！金丹参将脸上的不屑彻底改变！这一炮之威…绝对达到了筑基中期修士全力一击的水准！
而且不需要修士，仅仅需要凡人操控。
“此炮…装填需几息？”楚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熟练炮手…五息一炮！”陆青风答道。
“造价几何？”
“单炮…折合灵石…5千！炮弹…一枚10灵石！”
火炮价值灵石5千！炮弹价值一枚10灵石！
堂内众将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这价格…比起单支动辄数百灵石的符箭…简直…廉价如土！更无需消耗修士宝贵的灵力！
楚诚沉默片刻，目光死死锁定那尊依旧散发着硝烟余温的玄铁巨炮。
他仿佛看到…千百门这样的巨炮，在城头一字排开！炮口喷吐火舌！万弹齐发！将汹涌的兽潮…撕成碎片！血肉横飞的场景！
“陆参将！”楚诚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此炮…陆家…能供多少？”
“首批…二十门！连同配套弹药…三日后…可送至青云、青屏二位将军驻守的关隘！”陆青风躬身道，“若大人认可其效…陆家工坊…可全力开造！月供…不下百门！”
“好！”楚诚猛地一挥手，“准！二十门炮…即刻拨付北线铁壁隘、西线断金关！着陆青云、陆青屏…就地布防！实战…验其效！”
他目光转向陆青风，声音沉凝如铁：“陆家献宝献策之功…本座…铭记于心！待此战过后…本座必亲赴侯府…为陆家…请不世之功！”
“谢大人！”陆青风深深一揖。
...
陆元深深的看着石门关方向。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既然征调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
那不如陆家主动出击，这样反而让石门关感到有些愧疚。
如今更是在石门关陷入危机的时候，适时献上火炮这一个大杀器。
当楚诚亲眼目睹千百门“轰炮”在城头怒吼，将汹涌的兽潮撕成碎片！
当那钢铁风暴的毁灭之力，深深烙印在这位化神统帅的识海！
当西境血战的捷报，裹挟着“陆氏火炮”的威名…传遍圣朝！
届时…坐镇龙庭的圣皇…会如何想？
统御四境的边军元帅…会如何想？
那些被妖兽压得喘不过气、被价符箭耗干府库的州郡…会如何想？！
圣朝工部…将捧着灵石…踏破陆家门槛！
四境边军…将持着订单…挤爆云鲸坊！
陆家之名…将随着这炮火的轰鸣…响彻寰宇！
这利润将会是…滔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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