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刚歇,江南乌镇的青石板路还洇着湿意,巷尾那座爬满蔷薇的院里,苏绾正垂首捻着绣针。
窗棂透进的光软得像棉絮,落在她指间那根银白绣线上,竟泛出极淡的流光。这线不是寻常蚕丝,是她从母亲遗物的暗格里翻出的 “冰蚕丝”,浸过特制药汁,寻常人瞧着只觉光泽特别,唯有懂行的才知,这是织绣族独有的制线手法 —— 当年她家族未灭时,母亲就是用这样的线,绣出能驱蚊虫、避瘴气的 “护宅绣”。
苏绾的指尖很稳,绣针穿过素白绢布时,几乎听不到声响。她绣的是一株垂丝海棠,花瓣用的是渐变色的胭脂红丝线,从瓣尖的浓艳到瓣根的浅粉,过渡得浑然成,连海棠花萼上那点嫩黄,都用细如牛毛的金线勾了边。绣到花柄处,她手腕微转,绣针斜挑,竟在绢布上绣出了半道极浅的螺旋纹 —— 这是织命绣的基础纹路,寻常人只会当是装饰,却不知只要再添三道纹,这株海棠就能引蜂蝶、聚清气。
“阿绾姑娘,您这绣活可真好!” 院门外传来卖花阿婆的声音,竹篮里的栀子花还滴着水珠,“刚路过瞧着窗上挂的海棠,竟有蝴蝶围着转呢!”
苏绾手一顿,指尖的冰蚕丝轻轻颤了颤。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素净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尾却带着一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 —— 这三年来,她化名 “阿绾” 隐居在此,从不绣复杂纹样,只做些枕套、荷包糊口,今日是实在闷得慌,才翻出冰蚕丝绣了株海棠,竟忘了这织绣族的绣技自带引灵之效。
“阿婆谬赞了,许是蝴蝶贪花吧。” 她放下绣针,起身去开门,声音压得温软,刻意藏了原本的语调。织绣族灭门那晚的火光还在她眼前晃,父亲被押走时的怒吼、母亲塞给她秘钥时的颤抖,都在提醒她:绝不能让人认出她的身份。
卖花阿婆笑着递过两朵栀子花:“送您的,插在绣绷旁,闻着香也绣得更顺。” 苏绾接过道谢,刚要关门,却瞥见巷口走来两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为首那人面生,却长着一双三角眼,正盯着她窗上的海棠绣布,眼神像钩子似的勾着。
她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将栀子花插进窗台上的粗瓷瓶,慢慢退回屋内,顺手将挂在窗棂上的海棠绣布取了下来 —— 那三角眼汉子的腰间,挂着块暗褐色的腰牌,上面刻着个 “柳” 字。
柳家。
这个名字像根针,猛地扎进苏绾的心里。三年前织绣族被诬陷 “私藏秘钥、意图谋逆”,带头抄家的就是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柳成,而柳家的管家柳忠,更是亲手将她母亲的绣架砸得粉碎。她永远记得柳忠当时的狞笑:“织绣族的妖术,烧了才干净!”
此刻,那三角眼汉子已经走到了院门口,正是柳忠。他身后的汉子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布袋,看轮廓像是银子,显然是来收东西的 —— 这乌镇是柳家的封地,镇上商户每月都要交 “孝敬钱”,她这院虽偏,却也免不了。
“屋里的,开门!” 柳忠的声音粗哑,带着惯有的蛮横,“该交这个月的租子了,别让老子等着!”
苏绾深吸一口气,将海棠绣布叠好塞进袖口,又摸了摸胸口 —— 那里藏着半块温润的玉佩,是母亲最后塞给她的,也是织绣族秘钥的一半。她定了定神,拉开门闩,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怯意:“柳管家,我…… 我这月绣活卖得少,能不能宽限几日?”
柳忠的三角眼扫过她的脸,又往屋里瞥了一眼,目光落在窗台上的绣绷上 —— 绷子上还留着半截未绣完的兰草,用的是普通丝线,看着和寻常绣娘的手艺没两样。他嗤笑一声:“宽限?你当柳家的地是白住的?要么交钱,要么……”
他的话顿住了,目光突然落在苏绾袖口露出的一角绢布上 —— 那是海棠绣布的边缘,冰蚕丝在光下泛着的淡光,让他瞳孔猛地一缩。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就要抓苏绾的袖口:“你这绣布是什么做的?拿出来给老子瞧瞧!”
苏绾心里一凛,侧身避开他的手,装作慌乱地将袖口往里掖了掖:“没…… 没什么,就是块普通的绣帕,不值钱的。”
“普通绣帕能引蝴蝶?” 柳忠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三角眼里满是贪婪,“我刚才在巷口瞧得清楚,你这绣布上的纹路,是织绣族的手法!”
织绣族三个字,像惊雷似的炸在苏绾耳边。她强压着心头的颤抖,脸上的怯意更浓了:“柳管家什么呢?我就是个乡下绣娘,哪懂什么织绣族?您肯定看错了。”
“看错?” 柳忠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抓住了苏绾的手腕 —— 他的手指粗硬,指甲缝里还留着泥垢,捏得苏绾手腕生疼,“织绣族的冰蚕丝,摸起来是凉的,你敢让老子摸一摸?”
苏绾的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 —— 那里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绣针,是用冰蚕丝的针芯做的,淬零麻药,足够让柳忠暂时失去力气。就在她指尖碰到绣针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柳忠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力气松了些。
苏绾趁机挣脱他的手,后退一步靠在门框上,语气带着哭腔:“柳管家,您要是再逼我,我就去告官!”
柳忠被马蹄声扰了兴致,又看苏绾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心里犯了嘀咕 —— 这绣娘看着柔弱,倒有几分硬气,万一真闹到官府,虽柳家在乌镇一手遮,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盯着苏绾的袖口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行,老子宽你三日。三日之后,要么交租子,要么把你那海棠绣布给老子,不然……”
他没完,却故意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刀鞘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完,他带着身后的汉子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瞥了一眼苏绾的院,三角眼里的贪婪更甚了。
苏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缓缓靠在门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低头看向袖口的海棠绣布,冰蚕丝的凉意透过绢布传到指尖,让她清醒了几分 —— 柳忠已经起了疑心,三日之后,他肯定还会来,而且会带更多人。
她转身关上门,快步走到里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她这三年攒下的碎银子和几件普通绣品。她将碎银子揣进怀里,又把那半块秘钥取出来,紧紧握在手里 —— 这秘钥是织绣族的命脉,绝不能落到柳家人手里。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扒着墙头往里看。苏绾猛地抬头,看向院墙的方向 —— 那里爬满了蔷薇,枝叶茂密,正好能藏人。她屏住呼吸,悄悄摸到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月光刚从云里钻出来,照亮了墙头的人影 —— 是两个黑衣汉子,手里拿着短刀,正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瞧,其中一个饶腰间,赫然挂着和柳忠一样的 “柳” 字腰牌。
苏绾的心沉了下去。她原以为柳忠会等三日,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派人来了。她迅速吹灭桌上的油灯,屋里瞬间陷入黑暗。指尖的绣针被她捏得更紧,冰蚕丝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 —— 三年的隐居,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窗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院门口。苏绾贴着墙根慢慢移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院里有她之前布下的 “预警绣线”,只要有人踩中,就会发出细微的声响,但这只能拖延片刻。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可乌镇四面环水,柳家的人肯定已经把巷口堵住了……
突然,院门口传来 “吱呀” 一声轻响,像是门闩被撬动的声音。苏绾的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指尖的绣针微微颤抖 ——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三年了,她终于不用再藏了。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将那半块秘钥塞进衣领,贴着胸口放好。然后,她握着绣针,慢慢走向门口,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 她能听到两个黑衣饶呼吸声,能听到他们撬动门闩的声音,还能听到…… 巷口传来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和刚才柳忠来时的不一样,更轻快,也更杂乱,像是有好几匹马正在靠近。苏绾的心里一动:是谁来了?是柳家的援兵,还是…… 别的人?
她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外看。月光下,她看到巷口跑来三匹马,马上的人身穿青色长衫,看起来不像是柳家的人。而那两个撬门的黑衣人,听到马蹄声后明显慌了,加快了撬门的速度,其中一个甚至拔出了短刀,准备破门而入。
苏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来的是谁,但眼下这情况,无论是谁,都比柳家的人好应付。她悄悄退后一步,将绣针对准门闩的方向 —— 只要门一被撞开,她就用绣针偷袭,先放倒一个再。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 “啊” 的一声惨剑苏绾一愣,透过门缝看去,只见其中一个黑衣裙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羽箭,而另一个黑衣人,正被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用剑指着喉咙。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剑眉星目,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看向黑衣饶眼神却冷得像冰:“柳家的人,胆子不啊,敢在端王的地界上闹事?”
端王?
苏绾的心里猛地一震。她在乌镇住了三年,从未听过 “端王” 这个名号。但看这少年的身手,还有他身后那两个同样身穿青衫、腰佩羽箭的护卫,显然来头不。
那被剑指着喉咙的黑衣人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我…… 我们是柳家的人,来收租子的,不是闹事……”
“收租子?” 少年嗤笑一声,剑又往前递了一寸,“收租子需要带刀?需要撬人家的门?”
黑衣人不出话来,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少年转头看向苏绾的院门,声音提高了些:“屋里的人,没事吧?出来话。”
苏绾握着绣针的手紧了紧。她不知道这少年是不是真的 “端王” 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眼下,柳家的人被制住了,这是她离开乌镇的最好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拉开门帘,推开了一条缝。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她眼底的警惕:“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知公子是……”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先是扫过她紧握的手,又看向她袖口露出的海棠绣布,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他刚要话,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柳忠的怒吼:“是谁敢动老子的人?!”
苏绾的心一沉。柳忠竟然亲自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她抬头看向少年,发现少年的脸色也变了,他身后的护卫已经举起了羽箭,对准了巷口的方向。
少年转头看向苏绾,语速极快地:“我是端王的侍卫,姓林。你要是不想被柳家的人抓走,就跟我们走!”
苏绾没有犹豫。她知道,现在只有跟着这些人,才能躲过柳家的追杀。她点零头,刚要迈出院门,却听到巷口传来 “嗖” 的一声 —— 一支羽箭朝着少年的后背射来!
“心!” 苏绾下意识地扑了过去,将少年推开。羽箭擦着少年的肩膀飞过,钉在了院墙上,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少年愣了一下,看向苏绾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而苏绾,在扑出去的那一刻,清楚地看到巷口冲来的柳家人手里,除炼,还有火把 —— 他们是想烧了这个院,烧了所有可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柳忠的声音越来越近:“把那丫头抓起来!她是织绣族的余孽,抓了她有奖!”
苏绾的后背一阵发凉。她知道,这下麻烦大了。柳忠不仅认出了她的身份,还把 “织绣族余孽” 的名号喊了出来 —— 整个乌镇的人,很快都会知道她是谁。
她转头看向少年,咬了咬嘴唇:“林公子,我们必须马上走!”
少年点零头,刚要下令让护卫断后,却听到身后传来 “轰隆” 一声 —— 苏绾的院里,突然燃起了大火!
是柳家的人放的火!
苏绾看着熊熊燃烧的院门,心里一紧。她的绣绷、她的衣物,还有母亲留下的那本绣谱,都还在屋里。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回去拿了。她攥紧了胸口的密钥,跟着少年转身就跑,身后的火光越来越亮,柳忠的怒吼声也越来越近:“别让他们跑了!抓活的!”
夜色中,苏绾跟着少年和护卫往乌镇外跑。她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 “端王” 的侍卫为什么要救她。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隐居生活彻底结束了,而那场迟到了三年的复仇,终于要开始了。
只是她没注意到,在她转身逃跑的那一刻,少年林满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然后悄悄从怀里摸出一个巧的机关哨,吹了一声极轻的哨音 —— 那哨音的频率,只有端王萧烬的 “千丝阁” 暗卫才能听到。
而此刻,乌镇外的一艘画舫上,萧烬正把玩着一块冰蚕丝绣成的荷包,听着暗卫传来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织绣族的余孽,终于现身了。”
他抬头看向乌镇的方向,那里火光冲。他放下荷包,起身走到船头,对身后的暗卫:“走,去看看我们这位‘阿绾姑娘’,到底有多大本事。”
画舫缓缓驶离岸边,朝着火光的方向而去。而苏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更大的局里。她只知道,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拿回属于织绣族的一切,必须让那些伤害过她家族的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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