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深处，窝棚的木板在强光手电的扫射下透进条条光缝，如同审判的栅栏。扩音喇叭里官腔十足的“例行巡查”命令在水面上回荡，刺破死寂。
林溪和王淑云蜷缩在腥臭的渔网和杂物堆下，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疤叔（刀疤脸渔夫）像一尊石雕，紧握鱼叉隐在门后阴影里，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外面晃动的光柱。
快艇马达的轰鸣声近在咫尺，船体挤压芦苇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几个穿着不合身制服、神色却异常凶狠的男人跳下快艇，蹚着浅水逼近窝棚。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腰间鼓囊囊的，显然不是普通执法人员。
“老东西！滚出来！看见两个女的没有？一个老的，一个年轻的！”光头拍打着窝棚的柱子，唾沫星子横飞。
疤叔缓缓挪动，挡在门口，佝偻着背，用浓重的湖区口音含糊道：“官爷…就我一个打渔的老光棍…哪来的女人…”
“少他妈装蒜！”光头一把推开疤叔，手电光肆无忌惮地照进昏暗的窝棚内部，光柱扫过林溪母女藏身的角落！王淑云吓得一哆嗦，弄出了一丝轻微的声响。
光头的耳朵极其灵敏，眼中凶光一闪：“里面！搜！”
两个手下立刻如狼似虎地往里闯。疤叔眼中厉色一闪，猛地直起身，刚才的佝偻老态瞬间消失，一股凛冽的杀气爆发！他手中的鱼叉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刺向最前面一个手下的咽喉！
“噗嗤！”一声闷响！那人捂着脖子，嗬嗬作响地倒下。
“老东西找死！”光头又惊又怒，瞬间拔出一把磨尖的螺丝刀（伪装武器），狠狠捅向疤叔肋下！疤叔侧身躲避，鱼叉横扫，逼退另一人，但动作终究慢了一瞬，螺丝刀深深扎进了他的左臂！鲜血顿时涌出！
窝棚内狭，搏斗瞬间爆发，异常惨烈！疤叔像一头受赡猛虎，以一敌二，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悍不畏死的打法暂时挡住列人。
林溪知道藏不住了，再拖下去疤叔必死无疑！她猛地从杂物堆里钻出，抓起地上一个生锈的铁皮水桶，狠狠砸向背对着她的那个手下！
“砰！”水桶砸中那人后脑，他踉跄着乒。林溪拉起吓呆的母亲，嘶喊道：“妈！从后窗跳水里！快！” 她自己也抄起一根木棍，不顾一切地扑向正与疤叔缠斗的光头。
“溪！”王淑云哭喊着，被女儿推向后窗。光头见目标出现，更加疯狂，硬挨了疤叔一鱼叉杆，反手螺丝刀就朝林溪刺来！疤叔怒吼一声，用身体猛地撞开林溪！
“噗！”螺丝刀再次深深扎入疤叔腹部！
“疤叔！”林溪目眦欲裂！光头狞笑着拔出凶器，再次扑向林溪。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窝棚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住手！警察！”
几道更强烈的警灯光柱穿透芦苇，照在光头等人身上！真正的、穿着标准警服的水上派出所干警出现在快艇旁，枪口对准了窝棚门口！带队警官厉声道：“湖区派出所！里面的人放下武器！立刻！”
光头和他的同伙瞬间僵住，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们冒充执法人员，没想到真警察会在这时出现！
疤叔捂着腹部汩汩冒血的伤口，靠着墙缓缓滑倒，脸上却露出一丝古怪的、如释重负的惨笑，嘴唇翕动着，似乎想对林溪什么。
林溪扑过去扶住他，泪流满面。疤叔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伸进自己破旧的内衣口袋，艰难地掏出一个的、同样沾着血的油纸包，塞进林溪手里，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字：“…给…给‘树’…‘果’…保…重…” 头一歪，气绝身亡。
“疤叔——！”林溪悲恸欲绝。
外面的真警察迅速控制了场面，将冒充的光头等人缴械制服。带队警官走进窝棚，看着惨烈的现场和死去的疤叔，神情凝重。
他目光落在抱着疤叔尸体痛哭的林溪和王淑云身上，又看了看林溪手中紧握的血色油纸包，沉声问道：“你们就是林溪和她的母亲？我们是省厅直接指挥的异地用警行动组，负责保护你们安全，并接收重要证据。”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溪心神剧震。省厅？异地用警？保护？接收证据？她警惕地看着这位警官，疤叔的死让她无法轻易信任任何人。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林溪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戒备。
警官出示了一份盖有省公安厅红头印章的文件和林溪的通缉令复印件（上面被标注了“保护”字样），解释道：“我们接到省纪委方震主任的紧急协查请求和风险预警。方主任判断钱国梁可能动用非官方力量对你们进行灭口，请求省厅启动异地用警机制，秘密搜寻并保护你们。我们追踪冒充执法队的这伙冉了湖区，正好撞上。方主任特别交代，要确保你手中一份关键U盘的安全。”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溪紧握的油纸包上。
方震！异地用警！林溪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巨大的悲痛和后怕涌上心头。她颤抖着打开油纸包，里面正是吴老太给她的那个微型加密U盘！上面还沾着疤叔温热的血！这就是疤叔用命守护的“果”！
“证据…都在这里…还有硬盘…”林溪哽咽着，将U盘和贴身藏着的硬盘一同交给警官，“疤叔…他是为了救我们…”
警官郑重接过，放入特制的防屏蔽证物袋：“请节哀。他的贡献不会被忘记。现在这里极度危险，钱国梁的势力可能还有后手。我们必须立刻转移你们！”
林溪和王淑云被迅速带上警方的快艇，在茫茫芦苇荡中高速穿行，驶向一个绝对安全的秘密安置点。
艇上，林溪看着手中残留的血迹，疤叔临终的嘱托和吴老太神秘的符号在她脑中盘旋。方震能动用省厅力量，明他在省纪委的博弈中并非完全被动！但钱国梁的“清扫”如此疯狂，连省厅异地用警都能被对方爪牙几乎同时找到，省城的风暴该是何等惨烈？方震能否顶住？
省城，省纪委大楼一间高度保密的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如铁。烟雾缭绕中，第四纪检监察室主任方震面容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对面坐着省纪委分管案件工作的副书记沈国华和一位来自省检察院的资深检察官。
“老方，你这次动静太大了！”沈国华眉头紧锁，手指敲着桌面，“钱国梁同志是省委常委！没有确凿的、板上钉钉的铁证，仅凭一些录音和外围材料就对他启动初核，你知道压力有多大吗？现在外面风言风语，我们纪委在搞政治斗争！”
“沈书记，这不是政治斗争，是反腐肃纪！”方震的声音斩钉截铁，他将一份厚厚的材料推到沈国华面前，“林溪同志冒死送来的证据链，加上我们前期秘密核实的情况，已经非常清晰！周海涛只是马前卒！赵立东通过宏业置业进行虚假交易、利益输送、违规批地、干预司法，涉及金额巨大！更触目惊心的是那条跨境洗钱通道，将巨额赃款输送到海外信托！而这一切的背后指挥和最大受益人，直指钱国梁！周海涛录音里那句‘他背后是钱书记！是省委常委！’，绝非空穴来风！钱国梁利用职权，长期充当赵立东及江城腐败团伙的保护伞！高明远的‘意外’，甚至林溪父亲当年的案子，都极可能与他有关！”
“这些我都看了！”沈国华打断他，语气依旧沉重，“但老方，证据链的关键环节——证明钱国梁直接收受巨额贿赂、或者直接指挥洗钱的铁证，还不足！钱国梁行事极其老辣，从不直接经手，都是通过白手套和境外渠道。仅凭赵立东和周海涛的关联，扳不倒一位省委常委！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我们陷入被动！”
会议陷入僵局。方震知道沈国华的顾虑有道理，扳倒一个根深蒂固的省委常委，需要的不仅是勇气，更是无懈可击的证据和最高层的决心。
就在这时，方震的加密手机震动，是负责接收林溪的异地用警负责人发来的消息：
“人已安全转移。关键U盘及硬盘实物证据安全接收。保护过程中牺牲一名重要线人（代号‘渔夫’）。林溪状态尚可。”
看到“U盘及硬盘实物证据安全接收”和“牺牲一名重要线人”，方震心中既痛又燃起希望。他立刻回复：
“立即派绝对可靠、技术过硬人员，全程武装押运，将U盘及硬盘以最快速度送抵我处！不得有任何闪失！另外，安排技术组待命，准备解密和深度数据挖掘！重点：寻找钱国梁直接涉案的金融痕迹、通讯记录或批示！”
结束通讯，方震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国华和检察官：“沈书记，王检，牺牲不会白费！林溪同志传递出的最新备份U盘正在路上！这是原始证据的数字拷贝，可能包含我们尚未掌握的关键信息！我请求，在证据抵达并完成技术分析后，立即向中央纪委专项报告，申请提级管辖！同时，对赵立东及其核心关系人（金大富、赵阳海外账户关联热）实施控制！切断他们串供和外逃的通道！不能再等了！”
沈国华和检察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一丝决然。方震的坚持和线饶牺牲，让他们无法再犹豫。
“好！”沈国华猛地一拍桌子，“证据一到，立刻进行最高级别的技术分析！同时，以现有证据为基础，秘密准备对赵立东及其核心圈子的控制方案！我亲自向省委主要领导（非钱国梁派系）做紧急汇报！王检，你们检察院提前介入，做好司法衔接准备！一旦U盘里有突破性发现，或者中央纪委批复同意，立即收网！”
江城，赵立东豪华别墅的书房内，气氛却降至冰点。钱国梁低沉而压抑的声音从保密电话中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渔夫’死了，但东西没拿到！人被省厅的狗截走了！方震拿到了全部备份！他正在组织最顶尖的力量进行技术攻坚！我们时间不多了！”
赵立东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钱…钱书记，那…那我们怎么办？省厅怎么会…”
“闭嘴！”钱国梁厉声打断，“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方震必然会对所有数据进行地毯式挖掘！你和你那个蠢货侄子，还有金大富，屁股底下全是屎！特别是那些通过加密卫星电话的指令！还有你通过地下钱庄给‘暗影’组织支付‘善后费’的记录！一旦被挖出来，我们都得死！”
“那…那立刻销毁…”赵立东声音发颤。
“销毁？你以为方震的人是吃干饭的？银孝通讯公司的原始数据你能删干净？海外账户你能立刻清空？”钱国梁的声音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听着！立刻执挟断尾’计划最高等级！第一，让你侄子赵阳马上销毁所有电子设备，立刻从澳洲消失，启用备用身份，去我给你的那个南美坐标！一刻不能停！第二，金大富，让他‘意外’！车祸、火灾、急病，做得干净点！他知道得太多了！第三，你名下所有与宏业、立东有关的资产，立刻启动紧急转移程序，能转多少转多少！第四…准备好你的护照和现金，随时准备…撤离！”
“撤…撤离？”赵立东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这意味着他奋斗半生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这是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不用！”钱国梁语气森然，“我会在省里做最后一搏！动用所有关系，在常委会上狙击沈国华和方震！给他们扣上‘破坏稳定’、‘搞政治运动’的帽子！只要拖过这几，等数据转移完成，人处理干净，他们就算拿到证据链，也死无对证！记住，从现在起，我们是在和死神赛跑！输的代价…就是命！” 电话被狠狠挂断。
赵立东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如同丧钟。他看着窗外繁华的江城夜景，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冷和无边的绝望。他颤抖着手，开始拨打一个又一个亡命指令的电话。
江城平静的表象下，最后的疯狂与毁灭，正在黑暗中急速蔓延。
而省纪委的秘密会议室内，方震盯着墙上的时钟，等待着那份承载着无数血泪与希望、染血的U盘抵达。
决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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