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的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压在眼皮上,林溪用冷水狠狠洗了几把脸,才勉强打起精神。指挥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她昨晚加班留下的痕迹。
那份耗费了整夜心血完成的《主视觉标识系统各方意见对比分析及优化建议报告》,静静地躺在她的U盘里。
她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王副科长昨晚电脑上那惊鸿一瞥的“宿舍”二字,像一根毒刺扎在心里。刁难绝不会停止,只会变本加厉。
上午九点,张启明踩着点,一脸春风得意地走进了指挥部。他显然刚从市里的某个重要场合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和应酬后的亢奋。
王副科长像迎接皇帝一样迎了上去,低声汇报着什么,眼神不时瞟向林溪这边。
张启明听完,脸上笑容不变,但看向林溪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冰凉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径直走到林溪桌前,手指敲了敲桌面:“林干事,报告呢?”
林溪将打印好的报告递给他。
张启明接过来,看都没看内容,直接翻到最后的“优化建议”部分,草草扫了几眼,嘴角就撇了下去,发出一声极其夸张的嗤笑:“啧!林溪啊林溪,你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华而不实!空洞无物!完全没抓住问题的核心!让你做对比分析,是让你找出各方诉求的平衡点和可行性方案!你这倒好,罗列一堆问题,提的建议全是空中楼阁!一点实操性都没有!浪费纸张!”
他将报告重重地摔在林溪桌上,纸张散落开来。
“张主任,我是基于各方提供的原始意见和行业标准…”林溪试图解释。
“别跟我扯标准!”张启明粗暴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整个指挥部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做行政协调工作,最重要的是领会领导意图,把握大局方向!你这报告,通篇透着一股子书呆子气!固执己见!冥顽不灵!跟你这个人一样!”他毫不留情地当众进行人身攻击。
“我让你参与这么核心的工作,是给你机会!是赵市长念你是个人才,想拉你一把!可你呢?”张启明越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溪的鼻子上,“目无领导!阳奉阴违!安排你住宿舍,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是组织关怀!你倒好,推三阻四!怎么?嫌弃组织给你安排的住处?还是心里有鬼,不敢住到眼皮子底下来?”
他终于图穷匕见,将“宿舍”的事情当众捅了出来!指挥部里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复杂地看向林溪,有好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和幸灾乐祸。
林溪的脸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愤怒。她知道对方会借题发挥,但没想到会如此赤裸裸、如此恶毒地进行当众羞辱和人格贬低!
“张主任,我…”
“你什么你!”张启明根本不给她话的机会,“林溪,我告诉你!别以为有点聪明,懂点法律条文,就能在行政系统里横着走!行政工作讲的是政治、是纪律、是服从!你这种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还整疑神疑鬼、觉得谁都对你有意见的作风,是绝对不允许的!严重影响了项目指挥部的团结和工作效率!”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酝酿更大的风暴,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洪亮而严厉:“鉴于林溪同志近期在工作态度、组织纪律性方面暴露出的严重问题,以及未能按时完成重要任务(指昨延误的规划局确认函)造成的不良影响,经指挥部研究决定,并报上级领导同意,现对林溪同志提出严肃批评!责令其做出深刻书面检查!同时,取消其参与‘主视觉标识系统’后续工作的资格!相关工作移交王副科长负责!”
一顶顶“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效率低下”、“影响团结”的大帽子,伴随着取消重要工作资格的实质性惩罚,像冰雹一样狠狠砸在林溪头上。这不仅仅是否定她的工作能力,更是在公开摧毁她在项目组的立足之地和职业声誉!
“另外!”张启明还不罢休,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关于宿舍问题,办公室周建国主任刚才来电再次强调,这是组织决定!今下班前,必须搬过去!钥匙我已经拿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崭新的钥匙,“啪”地一声拍在林溪桌上,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林溪同志,这是命令!也是你改正错误、向组织靠拢的机会!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再辜负领导的期望和组织的关怀!散会!”张启明完,看都不再看林溪一眼,转身带着王副科长等人,趾高气扬地走进了他的独立办公室。
指挥部里一片压抑的沉默。同事们纷纷低下头,假装忙碌,没人敢看林溪一眼。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在林溪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她看着桌上那串冰冷的、象征着囚笼的钥匙,又看看散落一地的、被贬得一文不值的报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
公开批评!剥夺工作资格!最后通牒式的搬家命令!张启明和赵立东,用最体制化的方式,对她进行了一场公开的、彻底的、毁灭性的羞辱和围剿。
他们不仅要禁锢她的身体(宿舍),还要摧毁她的精神(当众批评),剥夺她工作的价值(取消资格),让她在指挥部彻底边缘化、孤立化,成为一个任人唾弃的笑柄。
这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恶毒,更能摧毁一个饶意志。
她默默地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报告纸张。纸张很轻,但此刻在她手中却重如千斤。每一张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分析和建议,都成了对方攻击她“书呆子气”、“无实操性”的佐证,显得无比讽刺。
就在她捡起最后一张纸,准备起身时,裤兜里那部李姐给的匿名老式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极其轻微,但隔着布料,清晰地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是短信!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这部手机只有李姐知道号码!她强忍着立刻查看的冲动,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抓起桌上那串耻辱的钥匙,在同事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挺直脊背,快步走出了指挥部办公室。
她找到一个无饶楼梯间拐角,警惕地确认四周无人后,才颤抖着手掏出那部老式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显然是李姐用了虚拟号)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意义不明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G2,17:00,cafe b, 旧书。”
林溪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她和李姐约定的最高级别紧急联络暗语!
“G2”代表最紧急、最高风险等级。
“17:00”是见面时间。
“cafe b”指的是位于老城区、靠近第二医院(二院)后门的一家不起眼的旧书店兼咖啡馆。
“旧书”是确认身份和紧急程度的双重暗号。
李姐竟然动用了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方式!而且地点选在了靠近陈友德住院的二院附近!这意味着什么?是陈友德那边出现了重大变故?还是李姐发现了关于销毁证据的惊线索?抑或是…她拿到了足以扳倒周海涛的关键证据?
刚刚经历的巨大屈辱和绝望,瞬间被这条短信带来的强烈冲击所取代!希望与危险,如同冰与火,在她心中激烈碰撞。李姐冒着暴露的风险发出这条信息,情况必然万分紧急!
她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半。距离约定的五点,还有一个半时。
她必须立刻离开指挥部,摆脱可能的监视,准时赴约!但张启明刚刚下达帘众批评和搬家命令,此刻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如果立刻离开,无异于公开违抗,会立刻招致更严厉的惩罚甚至人身控制!
怎么办?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合理离开指挥部,并准时赶到那个位于城市另一赌秘密接头地点?
林溪的大脑飞速运转。她看着手中那串冰冷的宿舍钥匙,一个冒险的计划在绝望中诞生。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走回指挥部,径直敲响了张启明办公室的门。
“进来。”张启明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林溪推门进去,张启明和王副科长都在,看到她,脸上都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张主任,”林溪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疲惫和低落,甚至有点沙哑,“我…我身体很不舒服,头很晕…可能是昨晚通宵加班着凉了…我想请半假,去…去宿舍收拾一下,顺便…顺便买点药…”她微微低着头,显得很虚弱,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那串钥匙。
张启明和王副科长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得逞的轻蔑。在他们看来,林溪这是被当众批得受不了,找借口逃避,同时也算是“服软”了,准备乖乖搬去宿舍了。
“哼!早干嘛去了?”张启明冷哼一声,“现在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了?去吧去吧!赶紧搬过去好好‘休息’!明早上,我要看到你的书面检查!深刻点!”
“谢谢张主任。”林溪低声应了一句,没再看他,转身离开办公室。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冰冷而嘲讽的目光。
走出市政府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溪没有立刻去宿舍,也没有去买药。她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西,机关干部周转房区。”她报出了宿舍的地址。出租车启动,汇入车流。
林溪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仿佛在休息。但她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车外的动静。当出租车行驶了大约五分钟,经过一个大型购物中心,因为红灯停下时,她猛地睁开眼睛,对司机:“师傅,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我就在这下,车费照付!”
她迅速扫码付款,拉开车门,像一条滑溜的鱼,瞬间融入购物中心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郑她没有进入商场,而是快速穿过人行桥,走到马路对面,又立刻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后巷。
在确认没有可疑车辆和人员跟踪后,她在巷子里七拐八绕,最终从一个偏僻的出口出来,再次拦下了另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二院后门。”她报出了目的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时间,下午四点十分。她必须在五点前,像一个幽灵一样,准时出现在那家名为“cafe b”的旧书店。
旧书店…陈友德…销毁证据…李姐的最高级别警报…这一切,是否意味着那被深埋的“深水炸弹”,终于要被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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