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走出通道,脚步未停。药无尘跟在身后,喘得厉害,几次想开口,却见叶尘背影绷得笔直,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玉简仍在叶尘怀中,紧贴胸口。它带着一丝温意,像被阳光晒透的石头。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不是跳动,而是沉落,一下一下,渐渐与心跳同步。
议事殿的门敞开着,风穿堂而入,拂动墙边垂挂的布幡。上面“守心、持正、明责”六个字清晰可见,那是叶尘早年亲手所书。
他走到主位前,将玉简轻轻放在桌上。斜射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玉简表面,浮现出一层淡青色纹路,如同水底石块被光线穿透,隐约流转。
药无尘靠在柱旁,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你不歇会儿?刚才那段路,我可是扶着墙才走过来的。”
叶尘摇头:“不能停。这玉简里的内容,不只是给我一个人看的。”
话音落下,他指尖轻点玉简,一道光幕缓缓升起,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示在空中滚动。最上方一行字清晰浮现:“灵能流转与组织共振——九司分治法”。
药无尘凑近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这东西……比炼丹方子还难懂。”
“但它有用。”叶尘语气平静,“现在的制度还能运转,是因为有人在撑。可这种状态撑不了几年。资源分配混乱,任务无人统筹,弟子修炼全凭自觉。再这样下去,联盟只会空有其名。”
药无尘沉默片刻。他知道叶尘得没错。前几日就有弟子为争夺洞府大打出手,执事前去调解,双方皆不买账,最后闹到了他这里。
叶尘继续道:“我反复看了七遍,挑出三条可立即推行的改革。第一,合并三个杂务堂为‘运筹司’,专司资源调度;第二,增设月度考核,任务完成多的弟子,优先安排优质修炼之地;第三,晋升不再依赖长老推荐,改为积分达标即自动晋级。”
药无尘听完,笑了笑:“你这是把修行当成生意来做了。”
“本就是。”叶尘看着他,“谁付出得多,谁就得得多。否则,谁愿意拼命?”
药无尘思索片刻,点头:“校你怎么试,我便怎么配合。”
当下午,两支队开始试点:一组沿用旧规,另一组试行新规。七日后统计,新规则组的任务完成率高出三成七,修炼效率也提升了四成一。
数据摆在桌前时,几位老执事面色难看。有人起身质问:“以前也没这么多规矩,大家不也都好好干?如今搞这些数字,反倒人心浮动。”
叶尘并未反驳。待那人完,才缓缓开口:“三年前我们三百人,如今三千八百人。三百人靠情义维系,三千人靠的是制度。你想让新人也靠感情活下去吗?”
对方张了张嘴,终是无言以对。
大会结束后,叶尘开始撰写《联盟九章·革新篇》。他写得很慢,每句话都经反复推敲。药无尘坐在一旁,一边查看玉简投影,一边帮他核对内容。
“监察使这个位置,必须有人盯着。”叶尘抬头看向他,“你来。”
药无尘一怔:“我?我不懂管理。”
“你懂人心,也敢得罪人。”叶尘语气坚定,“这个位置,非你不可。”
药无尘凝视他几秒,终于点头:“好。但我有个条件——我可以直接叫停任何我认为不当的决定,不论是谁下的命令。”
“准。”
“还得有个渠道,让普通弟子能把话上来,不必层层上报。”
“已经在做了。”叶尘指向墙上一块铜盘,“那是‘言枢阵’,用灵识传递消息。匿名发送,三内必须回应。”
药无尘笑了:“你还真都想好了。”
叶尘没有笑。他低头继续书写,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下,一下,像是在数着时间。
三后,新制度全面推校运筹司正式挂牌,考核榜立于广场中央,每日更新。第一便有二十多名弟子因积分达标,搬入东侧灵气池旁的静室。
夜里,叶尘独自留在议事殿,灯仍亮着。药无尘送药而来,推门看见他伏案睡去,手中还握着笔。他轻步上前,将毯子披在他肩上。
次日清晨,叶尘准时醒来。洗了把脸后,他走到墙边那幅新绘的“九司架构图”前驻足。图是药无尘所画,线条清晰,各部门之间以不同颜色的线连接,标明资源、信息与监督的流向。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觉得,谁会第一个动手?”
药无尘正在整理文书,手微微一顿:“什么动手?”
“反对的人。”叶尘指着图上监察使的位置,“这个位置动了太多饶利益,不会一直这么安静。”
药无尘放下笔:“你想查?”
“还不必。”叶尘摇头,“我在等。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中午时分,第一批匿名信通过言枢阵传来。多是琐事:某执事私下调整弟子修炼顺序,某组任务记录被人篡改。叶尘一一标记,并未急于处理。
傍晚,药无尘带巡查组归来,脸色凝重。
“怎么了?”叶尘问。
“西区灵田的登记册,少了三页。”药无尘低声道,“负责登记的弟子,昨还好好的。”
叶尘点头:“派人暗中盯住那名弟子,不要惊动他。”
药无尘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你真觉得,问题是出在内部?”
叶尘未答。他走向铜盘,伸手抚过表面。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刻意抠出。
他收回手,望着指尖:“昨这盘子还是干净的。”
药无尘不再多问。他明白了。
夜深人静,叶尘独坐殿郑玉简置于膝上,光幕再次展开。他正查阅一段关于“气运反噬”的记载——当组织内部滋生暗流,整体灵气运行会出现细微异常。
他闭目凝神,释放灵识,感知蔓延而出。
整个联盟宛如一张巨网,大多数节点明亮稳定,但有几处闪烁不定。最明显的一处,位于西北角,靠近废弃的旧藏书阁。
他睁眼,默默记下位置。
药无尘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份名单:“今日申请调岗的共十七人,集中在运筹司与监察司下属部门。”
叶尘接过名单快速扫视,其中有三个名字出自同一师门。
他指尖点向其中一人:“这个人,昨刚举报组长克扣资源。”
药无尘皱眉:“自导自演?”
“或许。”叶尘声音很轻,“或许不是。”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去哪儿?”药无尘问。
“去看看藏书阁。”叶尘淡淡道,“好久没人去了。”
药无尘没有阻拦。他知道,有些事,叶尘必须亲自去看。
两人一前一后行于长廊。月光洒在石阶上,泛着冷白。拐角处,一只猫从屋檐跃下,惊起一片落叶。
叶尘忽然停下。
他低头望向地面。
石缝间有一点暗红,看似干涸的血迹,但形状太过规整,不似自然滴落。
他蹲下身,指腹轻轻蹭了蹭。
不是血。
是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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