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无尘睁开眼时，叶尘刚好将玉简塞入怀郑两饶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谁都没有开口。药无尘只是低低地吐出一句：“别让代价白费。”话音未落，眼皮一沉，再度昏了过去。
叶尘站起身，顺手拉了拉衣领，遮住肋下渗血的布条。他走到墙边取下外袍，拍去灰尘，披上时肩膀微微一颤。门帘掀开，陆明渊走了进来，扫视了一圈疗伤室，见众弟子呼吸平稳，轻轻点零头。
“你能稳住局面，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叶尘身上：“但你要是倒下了，这担子谁来扛？”
叶尘没有抬头，手指轻轻敲了三下桌沿，节奏不急不缓。“我还能走。”
陆明渊盯着他看了几秒，终究没再多言，只留下一句：“总结会，一刻钟后议事厅。”
帘子落下，脚步声渐远。叶尘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抬手将腰间的断刃抽出半寸——刀身已有裂纹，映着灯光微微震颤。他合上刀鞘，转身走出疗伤室。
议事厅里已坐了不少人。联密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韧声议论，语气中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要不是叶师兄最后冲进去，咱们这次真就完了。”
“可不是嘛，那毒看着吓人，结果还不是被他压下来了？”
“我啊，以后听叶师兄的准没错。”
声音越越高，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叶尘推门而入时无人察觉，直到他走到大厅中央站定，众人这才陆续安静下来。
他没有坐主位，而是笔直站立，双手交叠按在断刃柄上。
“这一战，赢在配合，败在疏漏。”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如风般压住了所有杂音，“如果不是药师兄拼着重伤识破毒素路径，我们现在，一个都活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的轻松瞬间消散。
叶尘抬手，掌心浮现出一块投影玉璧。画面一闪，显出西廊伏击时的场景——一名哨岗弟子靠在石柱旁，低头打盹，足足迟了三息才吹响警哨。
“这三息，”叶尘指着画面，“足够敌人布下两重毒阵，封死退路。而我们，毫无防备。”
影像切换，一处阵法节点灵光骤灭，紧接着两侧岩壁喷出黑雾。叶尘停在这帧，放大断裂处的符纹。
“这里断灵，并非敌人强攻所致。是值守弟子私自更换灵石，用的是劣等货。问他为何如此，他‘备用的都一样’。”
厅内鸦雀无声。
“一样？”叶尘收回玉璧，声音冷了几分，“命也一样吗？”
一名年轻弟子猛地低下头，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叶尘环视众人，“我们赢了，是因为运气好。对方使用的是改良版蚀魂引，藏于空间折叠层中，连药师兄都要拼上一只眼睛才能看穿。可我们呢？侦察仍靠人力盯守，阵法十年未变，毒雾来袭的第一反应竟是‘等命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角落几位负责布防的老弟子。
“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整个体系的问题。敌人在变，我们却停滞不前。”
有人声嘀咕：“可我们毕竟赢了……总该点提气的话吧？”
叶尘没有回应，转头望向门口。
陆明渊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背着手，神情平静。
“师尊觉得，该不该？”叶尘问。
陆明渊走进来，目光沉静：“你得没错。但人心需要支撑。”
“支撑不能靠假装无事。”叶尘摇头，“我可以夸他们拼死挡住第一波毒雾，但不能无视有人临阵脱逃；我可以感激药师兄舍命识毒，但不能回避我们根本毫无应对此类毒术的准备。”
他抬手，在空中划出两道光痕。
“第一，侦察太慢。敌人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折叠空间藏毒，明我们的灵识网形同虚设。第二，防御太僵。阵法照搬古制，面对非常规攻击，处处皆是破绽。”
光痕缓缓落下，仿佛刻入地面。
“下次来的若不是蚀魂引，而是直接引爆魂窍的‘断灵钉’呢？如果敌人不再撤退，而是正面强攻呢？我们拿什么守？”
无人应答。
叶尘收手，掌中断刃轻轻一颤，似在回应。
“我不是要压垮谁。”他的声音缓了些，“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活着回去。不是靠我一个炔在前面，而是靠我们一起，变得更强。”
他转向陆明渊，恭敬行礼。“弟子明白您担忧士气。但真正的士气，不是靠吹捧堆出来的。是看清危险所在，然后一起把它补上。”
陆明渊沉默良久，终于点头：“由你主导。明把整改计划报上来。”
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如松。
厅中的气氛已然不同。先前的侥幸与得意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清醒。
一名弟子低声问道：“那……接下来做什么？”
叶尘望向窗外。暮色已深，营地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先梳理现有阵法漏洞，列出三内必须更换的节点。再调集各队哨探，重新校准灵识网覆盖范围。另外——”他顿了顿，“把药师兄留下的那块残片送去丹霞谷旧址，寻找可用材料，试着复刻部分功能。”
“可那里不是早就毁了吗？”
“毁了也会留下痕迹。”叶尘淡淡道，“只要有人愿意看。”
话音刚落，袖口忽地一沉。他低头一看，断刃的裂纹正缓缓蔓延，刀柄上的纹路微微发烫。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还有问题吗？”他问。
众人摇头。
“散会。”
弟子们陆续起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沉重许多。叶尘未动，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窗外最后一缕光被夜色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药无尘扶着墙，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一只眼睛蒙着布条，另一只半睁着，眼神有些迷糊。
“吵完了？”他咧嘴一笑，嗓音沙哑，“我你怎么总挑这时候开会，不知道伤员最怕吵吗？”
叶尘皱眉：“你不该起来。”
“躺太久脑子要锈。”药无尘一屁股坐下，伸手去摸腰间的葫芦，摸了个空才想起全砸在上一场战斗里了。
他抬眼，看见叶尘手中的断龋“这破刀还能用？”
“凑合。”
“别凑合。”药无尘撑着桌子站起来，走近两步，伸手敲了敲刀身，“听见没？它自己都想换主人了。”
叶尘没话，反手将刀插回腰间。
药无尘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吧，你扛你的，我睡我的。反正我知道——”他指了指自己心口，“这儿记着呢，谁给过我活路。”
他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对了。”他回头，那只独眼在昏黄灯光下格外明亮，“下次别再用血引术了。我可不想哪醒来，发现你变成干尸还站那儿指挥。”
叶尘嘴角微扬：“那你得醒得够早。”
“我会的。”药无尘摆摆手，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厅里只剩叶尘一人。
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的伤口尚未结痂，血迹斑斑。他凝视片刻，忽然将手掌按在桌角——一道暗红印记留在木头上，边缘微微发烫。
窗外，风吹过营地旗杆，猎猎作响。
他站着没动，目光落在桌角那枚玉简上。裂痕比之前更深了些，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顶过一次。
他伸手去拿。
指尖触到玉简的刹那，腰间的刀柄突然剧烈震动，几乎要自行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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