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荒原没多久，风就大了。黄沙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叶尘刚抬脚，眉心忽然一烫，仿佛有人拿烧红的针往他脑子里扎。他抬手一摸，皮肤滚烫，底下像有火在烧。断愁剑在手中嗡嗡震颤，剑格上那道空纹闪过一丝金光，转瞬即逝。
“不对。”他嗓音干涩。
话音未落，脚下的大地猛然裂开，一道深缝横亘眼前，边缘泛着七彩微光，像是撕开的破布，又像活物的伤口。裂缝张开的刹那，空气扭曲，三个人影同时晃了晃，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狠狠往里拖拽。
苏璃想后退，双脚却像生了根。夜无殇闷哼一声，左眼裂纹再度浮现，金线在皮下乱窜，如蛇游走。叶尘伸手去抓她手腕，指尖刚触到衣袖，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甩飞出去。
三道光柱自地缝冲而起——金、银、血红，刺目难睁。金光如洪流裹住叶尘，猛地将他向下拽去，风在耳边炸响，身体直坠深渊；银光似长蛇缠住苏璃，倏然拔空而起，景物在眼前化作模糊残影；血光如锁链，将夜无殇死死拖入地底，黑暗翻涌，瞬间将他吞噬。
叶尘落地并未摔痛，反倒像踩在棉花上。
四周荒芜，色灰黄。远处沙中半埋着一座建筑，露出一角，金属外壳锈迹斑斑，上面刻着一个三眼图腾。他认得这个符号——与夜无殇皮下的金线如出一辙。
“这是哪儿？”他低声自语。
刚要迈步，断愁剑骤然剧震，几乎脱手。低头一看，剑身爬满细密裂纹，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压力。他试着朝那建筑走去，每走一步，脚下越烫，脑袋嗡嗡作响，如同一台老旧收音机在脑浆里胡乱调频。
“不能靠近？”他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手指无意识地轻敲剑柄，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灵识缓缓铺展，探查四周灵气。可簇死寂一片，毫无灵力波动。但灵识扫过之处，却察觉到一些异常——空气中浮着看不见的“点”，像是空间的褶皱，一吞一吐，带着微弱能量。
“明白了。”他喃喃道，“不是我动不了，是这地方……不让我动。”
他退至远处一座高崖，盘膝而坐，抽出断愁剑，在石面上缓缓刻画：建筑轮廓、三眼图腾的位置，还有远处依稀可辨的星图。
画到星图时，手忽然一顿。
这星图他见过——苏璃开启命运之瞳那刻，额心闪现的光纹，竟与他所画分毫不差。
“她在未来？”他心头一震，“那夜无殇呢？”
正思索间，崖下有了动静。一名白袍人从建筑侧门走出，怀中抱着一只透明罐子，里面蜷缩着一个胚胎。那人动作轻柔，将罐子放入地下密室，封好入口，又在门前刻下四个字：“三瞳契·初代”。
叶尘瞳孔骤缩。
那胚胎的轮廓，竟与夜无殇幼年残碑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所以……他不是实验品。”他声音压得极低，“他是第一个。”
他想冲下去，刚起身，断愁剑便发出尖啸，整把剑滚烫，裂纹疯长。他只得作罢，眼睁睁看着那人远去，背影被风沙吞没。
他低头看向自己刻下的星图，忽然发现——图边多了一道裂痕，位置正对眉心刺痛之处。
“我被记上了？”他扯了扯嘴角，“这地方还挺记仇。”正当他沉浸在这诡异又震惊的情绪中时，崖下影像里夜无殇在模糊时空中一次次死去的画面突然涌入他的脑海，苏璃落地时脚下一软。
眼前尽是废墟，无日月，灰云低垂。残楼如巨兽骸骨散落一地，墙上爬满黑藤，宛如血管。
她尝试施展维度观测术，识海却混乱如浆，术法毫无反应。每走一步，脑海中便闪现一幅画面——叶尘倒在血泊中，断愁剑断裂，双目空洞。
“不是真的。”她咬住嘴唇，“是假的。”
可太真实了，连他衣领上那道旧裂口都清晰可见。
她逼自己前行，走到废墟中央，看见一尊石碑矗立，布满裂痕，上面几行字尚可辨认：
“三瞳未齐，门不可启。”
“钥匙将碎，锚点将断。”
“若见归人，焚我残魂。”
最后一行空白。
她凝视那空行，忽然明白了——那是未来的自己留下的。
闭上眼，以命运之瞳向内探去，识海深处果然浮现出另一个“她”——枯坐于虚无，白发如雪，眼神空茫，怀抱着这块石碑。
“你想让我写什么？”她轻声问。
那影子缓缓抬头，唇未动，声音却直接钻入她脑海：“写预言，封记忆。你写完，我就消失了。”
苏璃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灵力，在最后一行缓缓刻下：
“三瞳归一时，始源之门将启。”
字迹成形的瞬间，石碑震动，缓缓沉入地底，只留下一道浅印。
她刚欲后退，眼角余光扫过碑面反光——倒影中，夜无殇的身影在模糊时空中一次次死去，每一次死亡，额心都浮现出与碑文相同的符文。
“你也……在经历什么？”她喃喃。
风起沙扬，石碑彻底消失。
她伫立原地，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人。
夜无殇醒来时，四周一片猩红。
地面是暗红液体，踩上去柔软，如同踏在心脏之上。空无尽，唯悬一轮血月，月光洒落，三道人影浮现——叶尘、苏璃、他自己。
“又是幻象？”他冷笑。
话音未落，三个影子扑面而来。
叶尘一剑穿心，苏璃一掌拍肩，他自己一拳轰向太阳穴。
他本能欲反击，拳至半途，却停住了。
“不对。”他眯起眼，“这些招式……是我时候练的。”
他低声念出——全是识海深处封存的对战记录，早已遗忘。
影子再次扑来。
他不闪不避，任由叶尘的剑刺穿胸膛，苏璃的掌击中肩头，自己的拳砸在脸上。剧痛让他闷哼出声，嘴角溢血，可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疼才是真的。”他笑了，“记忆能删，身份能造，可疼……骗不了人。”
他抬起手，看着掌中鲜血滴落，竟在地面拼出半个“叶”字。
“有意思。”他抹去嘴角血迹，“我流的血，写着你的姓？”
影子消散，四周重归寂静。
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血月转动，地面泛起波澜，新的影子正在凝聚。
他握紧拳头，金线在皮下游走，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来。”他咧嘴一笑，“看看你们还能把我变成什么。”
叶尘仍坐在崖上，凝视着自己刻下的那道裂痕。
风更大了，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断愁剑横在膝上，裂纹仍在，却不复滚烫。
忽然，眉心一松，仿佛那道“看不见的缝”被人轻轻缝合。
下一瞬，一段陌生记忆猛然撞入脑海——
银白房间，白袍人将胚胎放入罐中，手腕内侧露出柳叶纹刺青。
他猛地睁眼。
“娘？”声音颤抖。
可记忆如烟，转瞬消散。
他低头看向断愁剑，中央那道空纹再度亮起，金光比先前更稳，更亮。
他握紧剑柄，指尖轻轻敲了三下。
“不管你们把我扔到哪条时间线。”他望向远处锈蚀的建筑，“我都会——走回去。”
废墟边缘，苏璃忽然额心一凉。
她抬手轻触，皮肤冰冷，命运之瞳却在发烫。闭眼内视，瞳孔中浮现出一圈陌生符文，缓缓旋转，仿佛在解析某种封印。
“是石碑的回声？”她心想。
下一瞬，脑中闪现画面——叶尘在崖上刻画星图，夜无殇在血月下承受重击。
“你们……也在经历？”她低声呢喃。
风卷起她的长发，她静静站着，忽然笑了。
“那就别死。”她对着虚空道，“等我找到回来的路。”
夜无殇再次被击倒。
影子散去，血月高悬。
他撑着地面爬起，嘴角带血，左眼裂纹更深，可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地上的血迹，又拼出半个“叶”字。
他低头看着，忽然伸手，在旁边补上另一半。
“叶。”他低声念出，嗓音沙哑，“我认识你吗？”
血月当空，新的影子正在汇聚。
他抬起手，金线暴起，不攻反守，缠绕手臂，如同为自己止血。
“这次。”他喘息着，“我不杀你们。”
风起，血雾弥漫。
他伫立原地，等待下一波来袭。
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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