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窗外传来的叩击声，极有规律，三长两短，重复三次。声音轻微，若非李昀灵觉过人，几乎难以察觉。
这个暗号……李昀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他与百骑司大统领之间约定的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暗号之一，只有在万分危急、需要绝对保密直接沟通时才会使用！而且通常只会由大统领本人或其最信任的“影牙”直接传递。
百骑司大统领？他怎么会亲自冒险跑到吴王府来？而且是在刚刚经历刺杀、王府戒备森严的时候？
是刚才的口信起了作用？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惊变故？
李昀瞬间警惕起来，但并未感知到窗外有杀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不适，走到窗边，同样用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三下窗棂作为回应。
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滑了进来，落地无声。来人全身都笼罩在漆黑的夜行衣中，连头脸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沉稳如古井的眼睛。
他进入书房后，先是警惕地迅速扫视了一圈，目光在那枚钉在椅背上的毒针处微微停留了一瞬，然后才看向李昀，微微点零头，算是行礼。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李昀认出了这双眼睛和这份气度，确实是百骑司大统领无疑。这位神秘莫测的人物，据直接对皇帝负责，掌握着帝国最隐秘的力量，平时极少亲自露面。
“大统领亲自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李昀压低声音，直接问道。
黑衣人（大统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很的、用火漆密封的铜管，递给李昀。然后，他用极其低微、却清晰无比的声音道：“殿下，长话短。两件事。”
“第一，阮司衣之死，宫内初步结论为‘畏罪自尽’，陛下已下令结案。但百骑司暗中验尸，发现她颈骨骨折方式与自缢不符，更像是被人从身后勒毙后伪装。此外，她指甲缝中残留有极细微的丝线，并非她自身衣物所有，质地特殊，似宫内某局专用。”
李昀目光一凝！果然是他杀！还有物证！宫内某局专用丝线？这线索指向性就更强了！
“第二，”大统领继续道，语气更加凝重，“陛下今日收到一份密报，来源不明，内容直指殿下您……与吐蕃残余苯教势力仍有暗中往来，并以王府库房中某件‘特殊物品’为证。陛下虽未全信，但……疑虑已生。这才是陛下让影卫提人并最终让您‘静养’的主要原因。那份密报，似乎也提到了‘梦引香’……”
李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冲头顶，比体内的冰寒之力还要冷上几分！
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对方不仅杀人灭口、伪造证据，还抢先一步向皇帝密报，将“勾结邪教”、“私藏禁物”的脏水泼到了他李昀的头上！甚至精准地点出了“梦引香”和库房！这明什么？明对方对他府里的情况，甚至对他之前的调查进展，都了如指掌！
王府里有内鬼！而且地位可能不低！
皇帝老爹的多疑是出了名的，哪怕只有一丝怀疑，也足以让他采取限制措施。让他“静养”，既是保护，也是软禁和观察！
好狠毒的连环计！几乎将他逼入了死胡同！
“本王知道了。”李昀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努力保持冷静，“多谢大统领告知。那份密报，可能出自何处？还有那丝线……”
大统领摇了摇头：“密报来源正在追查，但对方很谨慎，难以追踪。丝线正在比对，需要时间。”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窗外，“殿下府上刚经历了风波，我不便久留。陛下虽令您静养，但百骑司的职责是清除一切对大唐的威胁。在规则之内，殿下若有所需，可按老方法联系。但切记，陛下正在看着。”
他的意思很明确：皇帝在盯着你，明面上的动作不能有，但暗地里，百骑司可以在不越界的情况下提供有限帮助。
“我明白。”李昀点头，“有劳大统领冒险前来。”
大统领不再多言，微微一颔首，身形一动，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窗外夜色，消失不见。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但李昀的心却如同翻江倒海。
局势瞬间恶劣到了极点。他被变相软禁，失去了明面调查的权力，还背上了疑似勾结邪教的嫌疑。对手则隐藏在暗处，势力庞大，手段狠辣，并且可能在他身边安插了重要的眼线。
怎么办？
硬闯？那是找死。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更不可能。
必须破局！必须在对方的规则之外，找到新的破局点！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长安坊图上。福寿膏馆……京兆府……百草堂（已查封）……阮司衣哥哥的相好……宫中某局的特有丝线……长孙无忌……
还有，对方用来诬陷他的“王府库房中的特殊物品”……会是什么？难道除了那笔洗，库房里还有其他被动了手脚的东西？
一条条线索在脑海中交织。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赵虎之前汇报时提到，阮司衣的哥哥好赌，欠了大量债务！
福寿膏馆那种地方，除了吸食福寿膏，往往也伴随着庞大的地下赌局！
如果阮司衣的哥哥是因为欠了福寿膏馆背后势力的高额赌债而被要挟，被迫让妹妹在宫中为他们做事呢？那么阮司衣的哥哥失踪，会不会就藏在福寿膏馆或者其关联的赌坊里？甚至……灭口阮司衣的人，会不会也是福寿膏馆派出的、专业处理“麻烦”的打手或杀手？毕竟那种地方，三教九流，雇佣杀手也不奇怪！
而京兆府的内鬼，则可以为这些肮脏交易和犯罪行为提供庇护和便利！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福寿膏馆，就是一个关键的连接点！既是债务源头，也可能是杀手渠道，还是藏匿人犯的地点！
至于长孙无忌……他的介入，或许是因为发现了福寿膏馆与京兆府的某些勾当，进而顺藤摸瓜牵扯出了阮司衣？还是……他本身也与这背后的势力有某种关联？甚至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之一？这一点，目前还无法判断。
但无论如何，福寿膏馆，必须查！而且不能再派自己的人了，目标太大，太容易被发现。
李昀沉思良久，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决断。他走到书案前，再次提笔，飞快地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是给程处默的。内容很简单：“处默，兄弟最近闭关养病，闷得慌。听长安城里有些好玩的地下赌坊，刺激又新鲜，不知真假？你路子野，帮哥哥打听打听，尤其是城南那边，有没有什么‘特色鲜明’、‘背景深厚’的场子？纯属好奇，切勿亲身尝试，打听到消息告诉我就校” 程处默这家伙是长安纨绔圈里的头面人物，三教九流认识不少，打听赌坊消息最合适不过，而且不会引起太大怀疑。
第二封，则是给尉迟宝林的。语气稍微正式一点：“宝林兄，近日长安治安似有波澜，竟有毛贼惊扰王府清静（虽未得逞，但甚为可恶）。想起宝林兄执掌部分京城防务，故冒昧建言，或可加强对城南一些复杂场所，如‘福寿膏馆’等地之巡哨力度，以震慑宵，保境安民。弟虽静养，亦心系长安安宁。” 尉迟宝林性格刚直，负责部分京城巡防，给他一个加强巡逻的理由，正好可以借官方力量去敲山震虎，给福寿膏馆那帮人施加压力，或许能让他们露出马脚。
这两封信，都不涉及具体案情，只是朋友间的闲聊和建议，即使被截获，也看不出什么问题。这就是在规则边缘游走。
写完信，叫来心腹，吩咐其亮后想办法秘密送出。
做完这一切，李昀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他靠在椅背上，感受着体内阵阵袭来的寒意和刺痛。
对手很强，布局很深。但他李昀，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明的不行，就来暗的；直接调查不行，就旁敲侧击。
这就像一场高难度的策略游戏，对方占据了优势，但他还有操作空间，还有可以调动的“友方单位”。
只是，时间不多了。体内的寒气越来越难以压制，皇帝的耐心也有限。必须尽快打开局面。
他闭上眼睛，试图运转内力调和寒气，却收效甚微。那暗紫色的邪念似乎也在寒气压制下蠢蠢欲动，让他的心神难以安宁。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忽然，脑海中仿佛闪过一道冰冷的电光！
月影蕈……极阴之力……“圣种”能量……平衡……对方使用的邪术，似乎也偏向阴寒诡异……这两者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甚至，克制或者转化的可能？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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