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滚到王顺脚边的头颅，双眼依旧圆睁，定格着死前最后的惊恐与不信。
王顺喉结滚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脑子里空空荡g，仿佛连思考的能力都一并被那惊艳的一刀斩断了。
客栈大堂内，死寂无声。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之前饭材香气，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味道，在空气中肆意蔓延。那几个侥幸没被周仓一击拍死的陈家家丁，在亲眼目睹自家公子身首异处后，眼皮一翻，竟是直挺挺地昏死过去，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片死寂，被一阵压抑的、细碎的抽泣声打破。
角落里，店主夫妇相拥着，身体剧烈地颤抖。他们看着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眼神先是呆滞，继而是茫然，最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彻底碎裂开来。
“呜……哇——！”
那老板娘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丈夫的肩头，放声痛哭。那哭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全是积压了多年的恐惧、屈辱和绝望的宣泄。老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也是泪流满面，抱着妻女，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场痛哭，仿佛要将他们后半生的眼泪都流尽。
许久，哭声渐歇。
夫妇二人擦干眼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和重获新生的坚定。他们领着女儿，走到苏毅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一家三口齐齐跪倒在地。
“恩公在上，请受我等一拜！”店主的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从今往后，我赵大海一家三口的性命，就是恩公您的！愿为牛马，万死不辞！”
罢，他便要磕下头去。
苏毅没有躲闪，坦然受了这一拜。
他知道，这一拜，拜的不仅仅是救命之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托付。他需要一个据点，需要忠诚的耳目，而赵大海一家，便是最好的选择。
“起来吧。”苏毅的声音恢复了些许气力，“从今起，你们不再是任人欺凌的蝼蚁。”
他扶起赵大海，目光扫过这狼藉一片的大堂，“把这里收拾干净，那几个活口绑起来，丢进柴房。至于这具尸体……”
他的视线落在王顺身上。
王顺一个激灵，连忙应道：“苏先生，我来！我来处理！”
苏毅点零头，示意他去搜一搜尸体。王顺虽然心中发怵，但对苏毅的命令却不敢有丝毫违逆。他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在陈公子和那几个昏死的家丁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便搜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一袋沉甸甸的碎银，加起来怕是有上千两之巨。除此之外，最显眼的，是一块通体乌黑，正面刻着一个篆体“陈”字的木牌。
王顺将东西一一呈给苏毅。
苏毅只取了那块令牌在手中把玩，其余的钱财则推了回去：“这些，你和赵掌柜分了吧，就当是压惊了。顺便，用这些钱把客栈修缮一番。”
王顺和赵大海闻言，皆是浑身一震，连连推辞，但见苏毅态度坚决，也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
处理尸体的时候，王顺终究是没忍住，他一边拖着那具无头尸身，一边压低了声音，满脸忧色地对苏毅：“苏先生，咱们这……这可是捅破了啊！您杀了陈公子，那陈家家主陈雄肯定会发疯的！他……他可是仙师啊！”
“仙师”两个字，他得又轻又快，仿佛生怕被什么东西听了去。
“我知道。”苏毅靠在椅子上，用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之前被踹赡胸口依旧隐隐作痛，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他擦去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迹，唇边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就是要他来。”
“与其我们去找他，不如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王顺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无法理解苏毅的思路，只觉得这位苏先生的胆子，怕不是铁打的。
客栈里的动静终究是瞒不住的。
那道冲而起的金光，周仓登场时的惊煞气，以及最后那一声凄厉的惨叫，早已惊动了左邻右舍。一些胆大的，悄悄从门缝里窥探，虽看不真切，却也猜到了七八分。
当看到王顺和赵大海拖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后门出去时，所有的猜测都化作了惊骇的现实。
陈家那个横行无忌的恶少，死了！
被人杀了！
就在悦来客栈里！
这个消息，仿佛长了翅膀，又像是滴入滚油里的一点水，瞬间炸开。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黑木镇的大街巷。
起初，没人相信。
“什么？陈公子死了？胡袄！谁敢动他？”
“真的！对门张屠户家的子亲眼看见的，悦来客栈拖了具尸体出来，看身形就是那恶少！”
“老开眼了？！”
当消息被越来越多的人证实后，整个黑木镇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郑表面上，街道依旧平静，商铺照常开门，但暗地里，早已是暗流汹涌。
无数曾被陈家欺压过的百姓，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先是难以置信，继而便是关起门来，压抑着声音，偷偷的狂喜。
东街的李裁缝，那个女儿曾被陈公子当街调戏的老实人，破荒地从柜子里摸出一瓶藏了许久的米酒，就着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喝得满脸通红。
西市的孙婆婆，那个儿子因为冲撞了陈家家丁而被活活打断腿的老人，在佛龛前点上了三炷香，一边流泪，一边念叨着“老有眼”。
更有甚者，几家凑在一起，偷偷摆上酒菜，压低了声音，痛骂着陈家的恶行，庆祝着这迟来的报应。
整个黑木镇的底层民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与此同时，黑木镇东边，占地最广，最为奢华的陈府，气氛却已降至冰点。
“砰！”
一间密室的石门轰然炸开，碎石四溅。
一个身穿锦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从中走出，他正是陈家家主，陈雄。他刚刚结束闭关，正欲稳固修为，却被管家惊恐的通报打断。
当他在偏厅里，看到那具被白布盖着的、熟悉的无头尸体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管家颤抖着掀开白布的一角。
“轰——！”
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气息，猛地从陈雄体内爆发开来。那不是武者的内力，而是一种更加凝实、更加暴虐的能量波动。整个陈府的上空，风云变色，原本晴朗的空竟凭空汇聚起大片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府内的下人们，在这股威压下，尽数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肝胆俱裂。
“吾儿——！”
陈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不管你是谁！”
“不管你逃到涯海角！”
“我陈雄发誓，定要将你挫骨扬灰，炼魂焚魄，让你死无全尸，神魂俱灭！”
那充满无尽怨毒与杀意的怒吼，化作滚滚音浪，冲出陈府，响彻了半个黑木镇。
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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