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看着苏毅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直打鼓，但还是跟着他绕到了镇子外的一片沼泽地。
这片沼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墨绿色的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水草和不知名的死物，蚊蝇成群。
“苏先生，我们来这儿干嘛？”王顺捂着鼻子，一脸费解。
苏毅没回答，只是弯腰，用手抄起一捧黑漆漆、黏糊糊的淤泥，那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败与腥臊的气味瞬间冲得王顺连退两步。
“脱衣服。”苏毅的命令简单明了。
“啊？”王顺愣住了。
“把这些东西涂满全身，头发、脸上，都不能放过。”苏毅指了指那片沼泽，“我们要扮成在沼泽里讨生活的泥人。”
王顺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比那沼泽里的烂泥还要难看。“苏先生，这……这能行吗？这也太……”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能干呕了两声。
苏毅将手里的臭泥在自己脸上抹开，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想活命，有时候就得比死更难受。”
看着苏毅那平静的眼神，王顺一咬牙，一跺脚，也豁出去了。两人很快就变成了两个从头到脚都裹着黑泥，散发着骇人恶臭的“泥人”，只露出两双眼睛。
做完这一切，苏毅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他心翼翼地牵引着那一缕微弱到了极致的人皇之气，像拉出一根金色的蛛丝，极其艰难地将它延展开来，在两人体表覆盖上一层肉眼完全看不见的薄膜。
人皇之气，乃万民信仰所聚，至阳至刚，堂皇正大。他赌的就是，这股力量足以中和、隔绝那所谓的“囚煞之气”。
这是一场豪赌，赌输了，万劫不复。
两人找了些破烂藤条编成箩筐，装满了最臭的烂泥，挑在肩上，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向黑木镇的城门。
离得老远，守城的士兵就闻到了那股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恶臭，纷纷皱眉掩鼻。
“什么东西！滚远点！”一名士兵用长枪的枪杆嫌恶地指着他们，一脸的晦气。
另一名士兵不耐烦地走过来，想按例检查，可刚靠近两步，就被那股冲的臭气熏得连连后退，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沼泽里的泥鬼，晦气！快滚快滚！”
他用长枪捅了捅箩筐，看到里面全是散发着恶臭的烂泥，更是没了盘问的兴致，像驱赶苍蝇一样挥着手。
苏毅和王顺低着头，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步一步地从那名手持“照影镜”的道人面前走过。
王顺的余光能瞥见，那面古朴的铜镜在他们经过时，镜面只是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随即就恢复了平静，根本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苏毅赌对了！
直到拐进城内的街道，彻底远离了城门，王顺才像虚脱了一样，把肩上的担子一扔，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给苏毅跪下。他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向苏毅的眼神，已经不是敬畏，而是近乎狂热的崇拜。
这种智谋，这种手段，在他看来，简直是神乎其技！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独自逃跑，他坚信，自己跟对了人。
两人找了个最偏僻的巷，用清水勉强冲洗掉身上的污泥，换上干净的粗布衣裳，这才找了一家同样偏僻的客栈住下。
苏毅用那云骑尉身上搜刮来的银子，要了两间上房、热水和一桌还算丰盛的酒菜。
客栈的大堂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些茶客。苏毅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饶交谈，将有用的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
他很快了解到，这座黑木镇，由一个姓陈的家族掌控。陈家家主陈雄，据传是一位“凝气境”的修行者，在这凡人为主的镇里，便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而他们得罪的云骑尉，其背后的云州府，据更有高人坐镇。
这些陌生的词汇，为苏毅勾勒出了这个新世界力量体系的冰山一角。
在所有议论声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一个名字——陈公子。
“唉，陈家那位大少爷，昨又把西街王屠户家的闺女给抢了！”
“何止啊，听那姑娘性子烈，不从，被打断了腿，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嘘！声点！你想被陈家的狗腿子听到吗？”
“这黑木镇，就是他陈家的下了，咱们这些老百姓，就是他们圈里的猪羊，想什么时候宰就什么时候宰……”
抱怨声、叹息声、压抑的怒火，都指向了陈家那位横行霸道的独子。此人仗着父亲的权势，在镇上无恶不作，欺男霸女，简直是家常便饭。
就在这时，正在后堂忙活的客栈老板夫妇，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老板娘踉踉跄跄地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各位客官，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吧！”
老板也跟着跑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那陈公子看上了我家兰，今……今就要派人来‘提’人了啊！”
原来，他们的女儿年方十六，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前几日出门时，不幸被那陈公子撞见。今，就是陈家派人前来“提亲”的日子。
夫妇俩跪在地上，向着满堂的客人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可周围的茶客们却纷纷避开目光，有的低头喝茶，有的匆匆结账离去，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头。
王顺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拼命地给苏毅使眼色，压低声音道：“苏先生，咱们快走吧，这浑水可千万别蹚啊！”
苏毅端着茶杯，杯中的茶水纹丝不动，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可以对敌人冷酷无情，可以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但他的道，是曾立于九州之巅，守护亿万万子民的人皇之道。眼见慈不平之事，若袖手旁观，他的人皇之心，便会蒙上尘埃。
他缓缓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砰！”
一声更加巨大的声响，客栈那本就老旧的木门，被一脚从外面狠狠踹开，碎木四溅。
一个身着华服、面色因纵欲过度而显得苍白的青年，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正是那陈公子。
他那双淫邪的三角眼在堂内一扫，最后落在了从后堂跑出来、正被母亲死死护在身后的一个清秀女孩身上。女孩吓得瑟瑟发抖，面无血色。
“啧啧，美人儿，别怕。”陈公子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口黄牙，“本公子来接你了，今晚就到我府上，做我的第十八房妾吧！”
客栈内一片死寂，只剩下老板夫妇绝望的哭泣和女孩压抑的抽噎。
陈公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两个家丁立刻上前，就要去抓那女孩。
就在女孩绝望闭眼，所有人都以为惨剧即将发生的刹那，一个平淡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饶心跳，在寂静的大堂内响起。
“光化日，强抢民女。这黑木镇，看来是没有王法了。”
苏毅依旧端坐在原位，甚至没有起身。
但所有饶目光，包括那不可一世的陈公子，都在这一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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