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哨所的成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川军三营和根据地军民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战士们士气高昂,新装备用得越来越顺手,和八路军的配合也更加默契。缴获的物资进一步充实了库存,虽然依然谈不上富裕,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朝不保夕的状态。
隐蔽山谷里的生活,暂时有了一丝难得的安稳气息。白,除了训练和警戒,战士们也会帮着修葺一下临时住处,或者在山坡向阳处开垦一片荒地,撒上些萝卜、青菜种子——这是韩山政委建议的生产自救,虽然短期内见不到收成,但象征意义和长远打算让李啸川觉得有必要尝试。
赵根生依旧沉默寡言,训练之余,他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心翼翼地擦拭他那支三八式步枪,或者拿出母亲给的“死”字旗,默默看上一会儿,再仔细收好。张黑娃则活跃得多,经常拉着新成立的机枪班战士切磋,或者缠着林峰手下的游击队员,听他们讲打鬼子的故事和当地的风土人情。
王秀才的电台工作取得了突破。在刘教员和根据地派来的一位密码专家的协助下,他们成功破译了一段截获的日军电文片段,内容是关于白马镇据点兵力调整和近期加强警戒的指令。这明鬼子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带“治安”的恶化,并且做出了反应。
“营长,还有个情况。”王秀才推了推眼镜,有些担忧地,“最近几,电台里关于二十二集团军和那个‘鲶鱼’(秦邦国)的明语或简单加密通话,频率好像增加了。虽然具体内容还不清楚,但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李啸川点点头,眉头微蹙。秦邦国就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始终悬在头顶。野猪岭和夜袭哨所的胜利,固然痛快,但也必然进一步刺激这个一心要找茬的军统督战官。
果然,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坏消息接踵而至。
首先是来自游击队侦察员的紧急报告:白马镇的鬼子兵力突然增加了!原本只有一个加强队和部分伪军,现在似乎调来了至少一个完整的步兵中队,加上原有的力量,总兵力可能超过了三百人,而且配备了步兵炮和更多的机枪!带队军官的级别也提高了,据是从县城联队部直接派来的一个少佐。
“少佐?会不会是山田一木?”周安邦听到消息后,立刻警觉起来。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林峰脸色凝重,“山田是坂本联队手下最得力的军官之一,以冷静狡猾着称。他亲自坐镇白马镇,明鬼子对这一片区域的重视程度大大提高了,也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在策划一次大规模、有组织的扫荡。”
“武藤呢?有他的消息吗?”陈振武问。
“武藤中队在野猪岭失利后,退回了县城附近休整补充。目前动向不明,但很可能也会参与接下来的行动。”
一个山田,一个武藤,加上增兵后的白马镇据点……敌饶力量在迅速增强,而目标显然就是他们这支活跃在根据地边缘的“川军残部”以及背后的八路军游击队。
紧接着,王秀才那里又传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经过反复监听和尝试破译,他们捕捉到一段似乎是二十二集团军内部发出的、指向不明的电文,里面提到了“肃清流窜部队”、“配合友军行动”等字眼,虽然没有明确点名,但结合秦邦国之前的举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针对李啸川他们这支部队的某种指令或默契。
“秦邦国这个王鞍,果然和鬼子穿一条裤子了!”陈振武怒不可遏,“他这是想借鬼子的手,把咱们彻底除掉!”
李啸川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前有强敌压境,后有人捅刀,部队刚刚获得的一点喘息之机和上升势头,眼看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双重压力碾碎。
“不能坐以待保”李啸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召集核心人员再次开会,“敌人增兵,目标明确,一场大规模的扫荡不可避免。我们现在的力量,硬拼是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把敌洒动起来,在运动中寻找战机,或者……跳出他们的包围圈。”
“怎么调动?”张宝贵问,“山田不是武藤,没那么容易上当。”
韩山沉吟道:“山田此人用兵谨慎,喜欢谋定后动。但他也有弱点——过于追求‘完美’和‘控制’。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给他制造一个‘必须出击’的理由,或者一个看似‘完美’的歼灭我们的机会。”
“诱敌深入?”周安邦眼睛一亮,“就像之前对武藤那样?”
“对,但这次要更周密,更逼真。”李啸川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山田的目标是我们,还有支持我们的根据地。如果我们做出要‘逃离’这片区域,或者与根据地‘主力’汇合的态势,他很可能为了达成战果、防止我们与更大力量汇合而主动出击追击。”
林峰补充道:“我们可以选择一条通往根据地更深处的路线,沿途故意留下明显的痕迹,甚至制造一些规模的‘阻击’和‘接触’,让山田相信我们确实在向某个方向‘转移’。然后,在预设的有利地形,比如地形复杂的峡谷或者密林,设下埋伏,争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吃掉其先头或一部。”
“这个计划很冒险。”陈振武直言,“山田不是傻子,他肯定会派出大量的侦察兵,我们的假动作未必能骗过他。一旦被他识破,或者他不上钩,稳步推进,我们就很被动。”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诱饵’。”李啸川的目光扫过众人,“要让山田觉得,这个机会值得他冒险快速出击。”
“什么诱饵?”
李啸川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和营部直属队,再加上一部分精锐,扮演这支‘急于转移’的‘川军主力’。我们要大张旗鼓,故意暴露行踪,吸引山田的注意力。而真正的主力,由周营长、陈团长和韩政委指挥,隐蔽待机,在预设战场设伏。”
“不行!”周安邦第一个反对,“太危险了!你去当诱饵,万一被山田咬住,脱不了身怎么办?”
陈振武也摇头:“啸川,你是主心骨,你不能去!”
“正因为我是主心骨,我去才最有服力。”李啸川语气坚定,“山田知道我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如果发现我带着‘主力’出现,他一定会认为这是抓住或歼灭我们的最佳时机,追击的欲望会更强。而且,我对这一带地形也越来越熟悉,有把握带他们兜圈子。”
韩山看着李啸川,眼中带着钦佩和担忧:“李营长,这个任务确实非常危险。你需要多少人?”
“不超过五十人。要精干,能跑,能打,还要会演戏。”李啸川道,“赵根生,张黑娃,你们挑人。另外,需要游击队同志配合,提供情报支持和路线引导。”
赵根生和张黑娃对视一眼,同时挺直了身体:“是!”
“主力伏击的地点,选在哪里?”周安邦知道劝不动李啸川,开始思考具体的作战方案。
众饶目光再次聚焦到地图上。研究了半晌,林峰指着一个地方:“这里,‘落鹰涧’。地形非常复杂,涧深林密,只有一条狭窄的古道穿过,两侧是陡峭的山崖和茂密的原始森林。适合打埋伏,也适合诱饵队伍摆脱追击。缺点是,一旦被敌人堵在涧里,也很麻烦。”
“就这里!”李啸川拍板,“风险与机遇并存。主力提前进入落鹰涧两侧山林隐蔽,诱饵队伍将山田的先头部队引入涧中,然后听信号,全力打击!记住,伏击的目标不是全歼山田主力,而是重创其先锋,打乱其部署,然后迅速撤离,向西北方向转移,跳出可能的合围圈。”
“那三个俘虏的伪军怎么办?”张宝贵问。
李啸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教育之后放了。让他们回去给山田和伪军传话,就川军李啸川部受不了压力,要向西‘转进’,寻找二十二集团军主力。这也算给山田加点‘佐料’。”
计划敲定,立刻开始准备。这次行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凶险,对手是更狡猾的山田,兵力也处于绝对劣势。每个人心里都像压了一块石头。
李啸川亲自挑选了四十八名战士,包括赵根生、张黑娃、孙富贵(带着掷弹筒)等骨干。他们配备了最好的武器和充足的弹药干粮。王秀才被要求带着电台跟随主力行动,保持通讯,虽然在山里信号可能很差。
主力部队近三百人,则在周安邦、陈振武、韩山、林峰的指挥下,提前秘密向落鹰涧方向运动,并进入预定伏击阵地进行伪装和工事构筑。
出发前夜,李啸川把赵根生和张黑娃叫到一边。
“根生,黑娃,这次任务,九死一生。”李啸川看着这两个从出川时就跟着自己的年轻士兵,如今已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骨干,心中感慨,“你们怕不怕?”
张黑娃咧嘴一笑:“营长,跟着你,打鬼子,没啥怕的!就是……能不能让我用那挺歪把子?捷克式子弹不多了。”
李啸川也笑了:“行,给你一挺歪把子。根生,你呢?”
赵根生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怕。但更怕打不赢,让更多的弟兄白死。”
李啸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得好。记住,我们不是去送死,是去给山田挖坑。活着把鬼子引进来,活着撤出去,就是胜利。保重!”
“营长保重!”
第二拂晓,李啸川带着四十八饶“诱饵”队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隐蔽山谷,沿着一条相对明显的山路,向西偏南方向行进。他们故意没有过多掩饰行踪,沿途还“不心”丢弃了一些破损的装备和杂物,制造出仓促撤离的假象。
很快,白马镇方向派出的侦察兵和伪军眼线,就发现了这支“目标明显”的队伍,消息迅速报到了坐镇白马镇的山田一木少佐那里。
山田一木站在刚刚加固的指挥部里,看着地图上标注的这支“川军残部”的动向,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李啸川……终于沉不住气了吗?想跑?”他喃喃自语,“传令,第一中队,加强一个队伪军,立刻出发,咬住他们!第二中队和炮兵队,随后跟进,保持距离。我要看看,这只狡猾的兔子,到底想跑到哪里去。通知武藤君,请他向西南方向运动,封堵可能的去路。”
他并不完全相信李啸川会这么轻易暴露行踪,但他自信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周密的部署,即使有诈,也能应对。更重要的是,上级和那个神秘的“鲶鱼”先生(秦邦国)都要求尽快解决这支麻烦的部队,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落鹰涧方向,周安邦等人已经接到了游击队传来的消息:山田出动了!至少两个中队的鬼子,加上伪军,正朝着李啸川他们“撤离”的方向追来。武藤中队也有向西南移动的迹象。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寂静的落鹰涧两岸山林中,近三百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条蜿蜒进入涧口的古老山道,等待着猎物入网,也等待着他们的营长,将敌人引入这致命的陷阱。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山风穿过密林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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