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了山谷的黑暗，将这片隐秘的地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山谷不大，约莫几十亩见方，一条清澈的溪从谷底蜿蜒流过，发出悦耳的潺潺声。四周是近乎垂直的陡峭岩壁，长满了青苔和藤蔓，唯一的入口就是他们来时那条极其隐蔽的岩石裂缝。这里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东倒西歪地瘫坐在溪边草地上，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极度的疲惫和紧张过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虚脱感，以及失去战友的沉痛。
杨桂枝和救护组的人强打着精神，开始检查和处理伤员的情况。药品在之前的奔逃中丢失了大半，只能先用溪水清洗伤口，用撕下的干净布条重新包扎。那些被救出来的中央军俘虏情况更糟，长期的囚禁和折磨让他们极度虚弱，好几个发着高烧，意识模糊。
李啸川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眼前这支残破的队伍，心情沉重。清点下来，跟着他撤进山谷的，川军和周奎连队加起来只剩下一百六十多人，其中还有近四十名伤员。孙富贵和他带领的七八个断后弟兄没有回来，凶多吉少。加上救出来的三十五个中央军俘虏和五个老乡，山谷里现在有近两百张嘴巴要吃饭，而他们携带的粮食在逃亡途中丢弃了大半，所剩无几。
“营长，粮食……最多还能撑两。”李大力清点完剩余的干粮和从运输队抢出来的部分压缩饼干，忧心忡忡地汇报。
李啸川沉默地点点头。弹药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伏击运输队有所缴获，但后续战斗和逃亡消耗了不少，平均下来每人也就二三十发子弹，机枪子弹更少。
“水没问题，这溪水很干净。”王秀才用缴获的鬼子水壶灌了水，喝了一口道。他脸上被荆棘划了好几道口子，但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
赵根生带着他的组，主动承担起了警戒任务。他们爬上裂缝入口附近的高点，警惕地监视着外面的动静。牛娃跟在赵根生身边，学着放哨，虽然依旧稚嫩，但经历了几次生死，眉宇间多了份沉稳。
张黑娃一屁股坐在溪边，脱下破烂的草鞋，将磨出血泡的脚浸在冰凉的溪水里，龇牙咧嘴地倒吸着凉气。他看着那些萎靡不振的中央军俘虏，撇了撇嘴，但没什么怪话。毕竟，人是他们拼死救出来的。
周奎走到李啸川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水壶。“李营长，这次……多亏了你们。”他的语气真诚，带着感激和后怕，“要不是你们川军弟兄仗义出手，我们七十四军这些弟兄，恐怕就……”
李啸川摆摆手，打断了他：“周连长，客气话就不了。都是中国军人，打鬼子的，见死不救，那还是人吗？”他顿了顿，看着周奎，“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困在这山谷里，不是长久之计。”
周奎看着四周陡峭的岩壁，叹了口气：“这里倒是隐蔽，鬼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但我们也出不去啊。粮食弹药都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向李啸川道谢的中央军俘虏军官，挣扎着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虽然憔悴，但眉宇间有一股不同于普通士兵的气质。
“两位长官，”他敬了个礼，声音依旧沙哑，但条理清晰，“卑职是国民革命军第七十四军五十一师三零三团一营营长，周安邦。再次感谢川军弟兄救命大恩！”
周安邦？营长？李啸川和周奎都愣了一下。没想到随手救出来的，还是个中央军的营长，而且还是精锐七十四军的！
“周营长，你太客气了，快坐下。”李啸川示意他坐下，心中微微一动。七十四军是嫡系中央军，装备精良，待遇优厚，平时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没想到也有今。
周安邦坐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惭愧啊！我们营在之前的阻击战中被打散了，我带着一部分弟兄突围，不幸中了鬼子埋伏……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些人……”他不下去了，摇了摇头。
“周营长，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李啸川转移了话题，“你对眼下这情况，有什么看法？”
周安邦看了看地形，沉吟道：“这里易守难攻，是个难得的休整之地。但正如李营长所，困守是死路。我们必须和外界取得联系，尤其是要找到我们七十四军的残部或者上级指挥部。”
他看了一眼李啸川，语气诚恳：“李营长，你们川军弟兄的仗义和战斗力，周某佩服！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希望我们暂时合兵一处，共同寻找出路。我知道这可能会连累你们，但我们七十四军在高层还是有些关系的，如果能联系上，或许……或许能为你们争取到一些补给和认可。”
周安邦的话得很实在，也很诱人。川军一直被歧视、被克扣，如果真能通过周安邦这条线搭上七十四军甚至更上层的关系，或许以后的处境能有所改善。
李啸川没有立刻答应，他看了一眼周奎，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川军弟兄。他知道，带着这些中央军俘虏是负担，但也可能是一个机遇。
“周营长，合兵一处可以。”李啸川缓缓道，“但我们有言在先。第一，指挥权必须统一，在这里，所有人都得听我的命令。第二，粮食弹药有限，必须统一分配，任何人不得搞特殊。第三，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如果遇到危险，我只能优先保证我川军弟兄的撤离。”
周安邦毫不犹豫地点头：“理应如此！李营长放心，我和我的弟兄绝无二话，一切听从李营长安排！”他深知现在是人在屋檐下，而且李啸川提出的条件并不过分。
“好！”李啸川站起身，对众人道，“从现在起，周安邦营长和他的人，暂时编入我们队伍！所有人，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赵根生，加强警戒！王秀才，想办法弄清楚我们具体在什么位置！其他人，寻找山洞或者搭建窝棚，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几！”
命令下达，山谷里再次忙碌起来。士兵们寻找着合适的栖身之所，挖掘野菜，收集柴火（只能在范围内使用，并且要严格控制烟雾）。杨桂枝带着人用缴获的鬼子饭盒在溪边架起简易灶，熬煮稀薄的菜粥。
李啸川和周奎、周安邦、李大力等人则围坐在一起，商讨着下一步的计划。地图在逃亡中丢失了，王秀才只能凭借记忆和指南针，大致推断他们可能处于黑云岭东南方向的某处无名山谷。
“当务之急，是派人出去侦察，找到安全的出路，并设法联系上团部或者友军。”李啸川道。
“我去！”张黑娃立刻站了起来，“我带几个人，从那个裂缝再摸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不行，黑娃你太显眼，性子也急。”李啸川否决了，“这次侦察要的是隐蔽和稳妥。”
他的目光落在了赵根生身上：“根生，还是你去。带上牛娃，再选两个机灵稳重的老兵。任务和上次一样，摸清周边敌情，找到安全路线，如果可能……试着往林家集或者我们之前活动的方向靠近，看能不能找到团部留下的记号或者遇到我们的人。”
“是，营长！”赵根生沉稳地应道。
短暂的休息后，赵根生带着侦察组再次出发，如同幽灵般消失在那条裂缝之郑山谷里的其他人，则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里，默默地舔舐伤口，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侦察组带回决定命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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