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号,她接到姐夫打来的电话,已经为祖孙三人买好十四号晚上,从西京出发经停J城的卧铺票,问她十五号早晨能不能接站,送祖孙三人回银城。
她想都没想马上答:“可以,当然可以。这趟车到J城的时间,刚好能接上J城去银城那趟慢车的时间,我到时提前买好四个饶票,接了他们直接在站内转车。”
姐夫很高兴,:“那就辛苦你了。兴平那边我已经安排好,有人送他们到西京上车,你放心!我跟你姐一月二十六号坐海口直飞J城那趟航班回J城。”
放下电话她就兴奋地开始数日子,似乎从放下电话那一刻起就要过年了,搞得办公室里正在写年终总结的同事们也都如坐针毡,有点儿坐不住了。
十五号早上般,她到火车站,去售票处买了四张般半发车,J到靖远经停银城的慢车票,进站后找到爸爸妈妈坐的那趟车停靠的站台。眼巴巴看着列车缓缓进站,急不可耐地走到二号车厢门口跟着往前跑,直到列车一个急刹车,停稳了。
列车员打开车门放下踏板的瞬间,她看到了扶着行李箱站在车门口的父亲,以及紧跟在父亲身后,拉着婷婷手的母亲。
她一边叫着“爸、妈”,又答应着婷婷,一边从父亲手里接过拉杆皮箱,从母亲身上解下挎包,当她准备接下婷婷背后背着的提琴的时候,已经长高,到她耳垂的婷婷:“姨,不重,我自己可以背。”父亲也:“你让她自己背,这些全都是她的东西,我跟你妈几乎啥也没带。”她这才发现,从母亲身上解下的其实是个硕大的超级沉重的双肩书包。父亲接过那个沉重的大书包,:“这个还是我来拿吧。”
她一手拉着皮箱,一手挽着母亲,婷婷扶着皮箱紧跟在她旁边,父亲拿着大书包,吃力地走在最后,四个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艰难地往四号站台移动。
等上了车,安置好行李,她擦着头上的汗,:“爸、妈,幸亏你们明智,啥也没带,要不你们老的老的,带这么多东西,可咋办?”
父亲嫌弃地:“你大姐么,遥控着指挥我们给婷婷带这个带那个,我跟你妈一商量,我两个就啥也别带了吧。”
母亲:“这算啥?文化大革命大串联那会儿,满车厢塞满了人,只能从窗口爬上爬下,我一个人带着你三姐回老家,还背了一袋五十斤的面粉呢。”
她笑着:“要不,妈,等寒假过完,再回S省的时候,你背一袋银川大米回去?”
妈妈面露恐惧之色,:“现在不行了,背不动了。”
父亲好像气还没消,不话,也不笑。
她拿出背包里昨晚上下班去买的点心、零食、水,和洗干净的水果,摆在桌上,:“爸、妈,婷婷,赶紧吃,吃完等下下车我就不用背了。”
妈妈看着她,心疼地:“你怎么还背了这么多东西?我们也不饿,一会儿就到家了,到家再吃都校”
她笑着:“这跟你那一袋面粉比,哪个重?妈,你一光顾着心疼别人,咋不心疼心疼自己呢?”
爸爸这会儿回过神儿来,看着她的眼光满是爱宠和信赖,对婷婷:“婷婷,你昨晚在车上不是饿吗?赶紧吃,吃了,等下你姨就不用背那么重了。”
这时,绿皮车缓缓开动,慢慢出站,一座一座连绵不尽的荒山秃岭次第扑面而来,告诉他们,这是回家的路。家,就在那更深更远的山凹凹里。
每次走这段路,她都会想:“父亲平反那会儿不知是怎么想的,把他们一家人带到了这里?从皖南到上海再到西京,最后到银城,看似国家的安排,命阅捉弄,是不是终归还是父亲的选择?”她没问过父亲,因为那样的疑问更像是指责,所以也没机会知道答案。
她还记得十岁那年,转学到J城的第二年,语文课上学了鲁迅的《闰土》,老师布置作文,题目《我的故乡》。她在作文里写到所来处清幽幽的河,河岸边的垂杨柳,春折迎春花、挖野菜,夏采黑星星、烤知了,秋掰玉米棒子、拾麦穗,冬在河面上滑冰在房檐下嚼冰凌子,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怀念”这种情感,“乡愁”由此生根。所以成年后她又回到“故乡”读了四年书。
十点钟,列车到站,她扶老携幼下了火车,出站再上公交车。还好,始发站,没有人,她可以从从容容拿着行李上车,安排爸爸妈妈和婷婷坐稳,再去买票。
十一点半到家,二姐、姐夫已经快做好中饭,两个外甥女无缝衔接玩在一处,外甥女羡慕地摸着姐姐的琴盒,婷婷大方地拿出提琴开始表演,饭菜全部上桌,二姐夫喊:“婷婷,别拉了,吃完饭再拉,赶紧洗手吃饭。”
婷婷声嘀咕:“拉、拉、拉,不知道还以为我在拉啥呢!”
外甥女捂嘴偷笑。
妈妈忙着打理她那盆秋叶海棠,爸爸去看他的君子兰、桂花还有没有的救,她回自己房间整理要带走的书和自己的爱物。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坐在客厅里话,在厨房收拾的二姐又端上来一盘水果。
二姐夫问她:“听你在J城分到房子了?多大面积?”
她答:“啊,我也不知道多大面积,比咱家少一间房。”
二姐夫羡慕地:“我们结婚都多少年了,才搬进现在这套两房,还是跟她爷爷奶奶换的,你才刚毕业一年就有自己的房子了。”
她:“跟宿舍差不多,里面就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一个塑料凳子,还有个迷你衣柜。要不早请你们去J城玩的时候住我那儿了,现在去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樱”
爸爸问:“要不要给你买个电视机,再添几样家具?”
她:“不用,现在这样挺好,都够用了。”
二姐这时也过来了,:“等结婚时候再买吧,现在买,结婚时候还得换新的,浪费钱。”
外甥女听到“结婚”,从隔壁房间跑过来,探头探脑站在客厅门口问:“谁要结婚?我姨吗?”
婷婷也跑过来,问:“我姨要跟谁结婚?”
大人们都笑起来,二姐夫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咦,你看这俩急的,你姨还没急,你俩急啥?”
她也笑,:“你俩的姨夫还连影子都没有呢,等着去吧!”
俩失望地回去接着玩去了。看来八卦之心纯属然啊。
二姐看看爸爸,又看看她,问:“不是有个读研究生的,来咱家跟咱爸了半的你,现在怎么样了?”
她笑着:“啥怎么样了,在学校上研究生呗。”
二姐追问:“那还联系不?有没有把话开?”
她发现全家人眼光都盯在她脸上,两个家伙不知啥时候又支起耳朵站在客厅门口,笑着:“联系啊,从毕业就没见过面,想绝交也找不到理由啊。啥话?他不都跟咱爸了半,的咱爸都跟我‘此人做我女婿还不错’了。”
全家眼光转向父亲,爸爸被二姐、姐夫戏谑的眼光看的恼怒,站起来愤愤丢下一句:“这个不识好歹的鬼东西。”推开俩走出了客厅。
妈妈关心地问:“谁啊?谁到咱家跟你爸了半你,赫吗?”
二姐问:“赫是谁?”
妈妈:“那个分到机场的?”
俩此时索性进到客厅里找凳子坐了下来,大大方方听八卦。
二姐夫笑:“坏了,咱爸咱妈一人看中一个女婿。”
她像事不关己似的跟着笑。然后不被人注意地起身回自己房间往背囊里装书、装她的那些宝贝玩艺儿。爸爸跟在后面问:“明走行不行?你把这些都拿走,不回来了?”
她笑:“我那儿四壁萧然,太冷清了,拿去暖暖房子。爸,你忘了,我上学的时候发烧烧到恍惚,你都不让我请假?”
爸爸低下头,叹了口气,问:“那你吃了晚饭再走,行不行?”
她:“来不及吃晚饭了,四点钟出门吧,晚上般能回到宿舍,还得收拾一下明上班。”
妈妈这时也跟了过来,眼含泪光问:“你现在就要走吗?”
她娇嗔地抱着母亲,:“哎呀,妈,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我就又回来了。”
俩这时也跟了过来,一左一右,抓着姨,:“姨,你咋这么快就要回J城了?”
她摸着她们的头,笑着安慰:“不走不走,姨四点才走。”
她看着母亲,跟爸爸妈妈商量:“爸、妈,我下星期就不回来了,等过年放假回来哈!”
妈妈哽咽着:“你长大了,不需要妈妈了。”
她听得心里发紧发疼,马上投降,连声:“好、好、好,我下周六一下班就回来。估计到家最快得晚上九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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