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端坐凤椅,扶额眉间隐现疲态,“好了,玉璃。公主也是好意,不必多言。”
话虽是维护赵悦之意,实则亲疏分明。
“既然来了,便给哀家瞧瞧。”
萧太后发话,萧玉璃便抿唇徒一旁坐下,只不过那目光却始终停在赵悦身上, 似笑非笑。
温照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宫里果真是戏多。
他放下药箱,取出羊肠所制成一次性手套戴上,动作利落地翻出腕枕,走向萧太后。
后者将手腕放在脉枕上,温照指尖轻按,神色专注。
片刻后他收回手,躬身道:“太后这病外臣能治,但需配合针灸疗效与汤药调理,缺一不可。
若单用药石,不过暂压症状,三月内必复发。”
温照语气平缓却笃定,目光直视萧太后,“针灸可通经络、调气血,但需每日辰时施针,连续七日不得间断。
太后若信得过外臣,便请允准。”
他顿了顿,“若是不便,请贵国太医代劳也校”
萧太后眯眼打量他片刻,“你真能治愈?本宫这沉疴已历三十载,御医署束手无策,你年纪,也敢能根治?”
她声色不动,指尖却微微一颤。
“好大口气!”萧玉璃轻嗤出声,“姑母头风乃陈年旧疾,岂是儿戏?”
实在太过年轻,确实有一定烦恼。
温照神情泰然,颇具世外高人之风:“外臣在医道上赋异禀,空口无凭,不如以事实为证。”
若太后恩准,今日即可开始施针,有无本事,一试便知。”
萧太后凝视他半晌,终于微微颔首。
...
萧太后去内寝拆发,温照便在殿外静候,指尖轻叩药箱。
片刻后宫人传出话来,请他入内施针。
殿内只剩下赵悦与萧玉璃二人,赵悦垂眸静坐,并未要与萧玉璃搭话的意思。
萧玉璃却忽而开口:“听闻昨日可汗承诺要护公主一世安康喜乐,本宫倒是错过了一出好戏。”
赵悦抬眸,语气淡淡:“娘娘言重了,可汗仁厚,言语间多有照拂,本宫很是感激。”
萧玉璃轻抚手中裹着貂皮的暖炉,笑意微凉:“可莫要恃宠而骄才是。”
赵悦神色未动,“娘娘教诲,悦自当谨记。”
殿内炭火轻噼,映得萧玉璃眸光微闪。
她凝视着赵悦平静的侧脸,指尖在暖炉上轻轻一叩,忽而低笑:“公主倒是沉得住气。”
萧玉璃缓缓起身,裙裾拂过地砖,声音轻得如同耳语,“这深宫之中,能沉得住气的,才能活得久。”
赵悦依旧端坐,眸光微垂,丝毫不为所动。
萧玉璃却已踱至窗畔,掀帘望雪,不再理会像木头人一样的赵悦。
殿外忽传来细碎脚步声,耶律德光踏入殿门,玄色大氅上落着薄雪,眉间寒意未消。
他目光扫过萧玉璃立于窗前的背影,又落在赵悦低垂的眉眼上,嗓音沉缓:“母后怎得不在?”
赵悦起身行了一礼,尚未开口,萧玉璃便冷笑一声:“可汗来得巧,南边来的子正在为姑母疗疾,也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装神弄鬼。”
耶律德光不答,只缓步走近,目光落在赵悦身上,“怎么没给公主奉茶?都眼瞎了吗?”
殿内宫人一凛,忙捧茶上前。
赵悦抬眸望他一眼,又轻声道了句“多谢可汗”,指尖微暖,眸中映过一丝浅光。
之后,三人皆沉默不语。
相较于赵悦的拘谨,这辽国帝后之间,竟流露出一种寻常夫妻所没有的疏离与漠然。
由此可见,二人感情不和已久。
殿外风雪渐紧,药香自内寝悄然弥漫,
温照正凝神施针,银针轻颤,萧太后额间寒气似有松动。
银针入穴,温照指法轻巧,太后呼吸渐缓,竟安然的睡了过去。
一旁宫奴皆面露惊奇,原来传闻中南医的回春之术,竟真有如此神效。
温照悄然抽针,动作轻缓如风拂柳,收箱之际亦不言语,只向守在门边的宫人微微颔首,示意已毕。
宫人轻步引他出内殿,瞧见耶律德光正在殿内,便垂首行礼:“外臣温照见过可汗!”
“是你?!”耶律德光没想到为太后施针的南医竟是昨日驯马之人,“没想到你还会医术!”
耶律德光目光微凝,语气中透着几分审视与意外,“驯马之技已非常人,如今有能为太后医治头疾,南人果真多才多艺!”
温照露齿一笑:“可汗过奖,都是苦学的。”
见他直爽,耶律德光微微一怔,随即低笑出声:“好个‘苦学的’,太后若真因你而痊愈,朕必厚赏。”
“姑母如何了?”萧玉璃询问宫婢。
宫婢低声回禀:“温大夫施针后,太后已安睡,呼吸平稳,寒症似有缓解。”
萧玉璃眉梢微动,看向温照的目光,带着几分诧异。
显然没料到这年轻的南医,真有本事。
她缓缓走近,上下打量温照,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倒真是瞧了你。”
温照拱手:“娘娘谬赞,都怪外臣太过年轻,才让人觉得不够靠谱。”
萧玉璃轻哼一声,随即径直进入内寝似要亲自瞧瞧萧太后情况。
之后几日,温照皆入辽廷后宫为萧太后医治,颇见成效。
太后寒疾日见好转,宫中上下渐生钦服,温照声名亦悄然传开。
时值岁末,雪落无声,宫墙内外皆覆银装。
温照每入禁中,不恃宠而骄,待人谦和,且医病不论贵贱,凡有召者必往。
渐渐连老嬷、宦亦得其诊治,口碑载道。
“你倒是左右逢源。”独孤凛这日奉命来探太后的病,
恰撞见温照自内殿从容而出,身旁跟着两个端药的宫婢,态度竟似极熟络。
他负手立于廊下,眉峰微锁,“名声都快盖过巫医了。”
温照听闻声音后停下脚步,毫无惧色,嘴角微微上扬,道:“独孤大人,不遭人妒是庸才。”
独孤凛闻言一滞,冷眸微眯,“好一张利口。”
温照摊手耸肩,从他身边走过,不同对方计较。
雪光映照廊檐,独孤凛立于阶前,目送那道青衫行至偏殿。
等温照亲自将药熬制好,看着萧太后服下之后,当日的治疗便宣告结束。
他缓步走出广寒宫,雪粒子扑在脸上,凉意沁人。
温照紧了紧衣领,骤然大雪降温,让他一个脆皮南方人,只想赶紧离开,于是便打算抄近路穿过夹道往宫外走。
此处夹道还是太后里的宫人告诉自己,可节省一半路程。
却未料转过回廊,忽地瞧见有一男一女在假山内激情拥吻,啧啧声在寂静夹道里格外清晰。
温照一愣,随即尴尬别过脸去,谁知脚下不慎踩碎了一截枯枝。
那声响惊得两人猛然分开,男子厉声喝问:“谁在那里?”
温照转身就跑,脚下一滑险些跌倒,他顾不得许多,提气疾奔。
身后似有脚步声追来,假山暗处人影闪动。
他意识到情况不妙,尽管不清楚这对野鸳鸯究竟是谁,但他们这般鬼鬼祟祟,必定是见不得光的。
若是被抓住,自己性命恐难保全。
雪越下越大,夹道曲折幽深,温照凭着记忆拐过两道弯,终见出口微光。
忽而袖口一紧,被人拽入旁侧荒厢,唇畔传来一声低笑:“见了不该看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温照心跳如鼓,他抬眼便对上那双熟悉而幽深的眸子,心跳骤然失序。
“独孤凛?”
他气息微喘,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一半来。
独孤凛那张冷峻面容在混暗的脸庞前浮现,雪光透过窗隙洒在他眉梢,映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怎么,不怕了?”
“怕?怕什么?我根本没看清谁是谁,我怕个屁。”
“嘴硬得倒快。”独孤凛低笑一声,揽着他的腰将人按入怀中,温热掌心贴上其后颈,驱散寒意。
“别动。”
外头脚步声掠过,两人屏息静默。
温照靠在独孤凛怀里,鼻尖萦绕着对方衣上松柏冷香,心跳仍不得平复。
片刻后,远处传来低语,似在搜寻什么人。
独孤凛唇贴他耳畔,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别出声。”
温照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只觉那手掌传来的温度缓缓熨过脊背,竟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安心。
脚步声渐行渐远,终至无声。
独孤凛缓缓松开手,却仍挡在温照身前,低头吩咐着:
“明日若有人问何时出宫,可机灵着些。”
温照怔了怔,明白他是借机示警,提醒自己今日之事不可声张。
“你早就知道那夹道有人?”
“不该问的别问。”
他指尖轻点温照唇畔,眸色幽深如雪夜寒潭。
温照抿唇,不再多言。
....
大雪纷飞,
独孤凛走在前面,兽毛披肩落下白白干雪,
衬托得他身形如松,步履沉稳。
温照紧随其后,药箱轻叩肩头,整个人都在抖得厉害,明明穿裹严实,可终究低估了北地的严寒。
独孤凛忽然驻足,回首道:“你很冷?”
温照抬眼,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散开,他牙齿微颤,却仍强撑着点头,“是啊,冷得厉害。”
独孤凛默然片刻,忽然解下肩上兽毛披肩,反手掷向温照,“披上。”
温照一愣,忙伸手接住,厚重暖意瞬间压过双臂,还残留着对方体温。
“多谢....”
风雪呼啸间,独孤凛已转身继续前校
温照望着他雪中前行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披肩上的暖意逐渐蔓延全身,连带着指尖也回暖。
他紧了紧肩头兽毛,快步跟上。
风雪漫,宫墙寂寂,唯有两行脚印在身后缓缓被掩埋。
出了辽国皇宫,崔无恙已亲自在宫门外候着,见二人出来,立即迎上前,手中抱着一件厚实的狐裘披。
走近细看,温照正披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兽毛披肩。
崔无恙不禁蹙眉,随手将手中的狐裘一抖,利落地披在温照肩头,轻声道:“气温骤然下降,心别着凉了。”
两件厚实的披肩叠加在一起,让温照看上去宛如一只笨重的雪兔。
独孤凛瞥了一眼,忍不住嗤笑出声。
随后,他也没索要回自己的披肩,便转身大步朝着宫门内走去。
很快,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风雪深处。
温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把披肩归还,只是默默地朝着宫门方向凝望了片刻。
雪粒纷纷打在他的脸上,他低下头,将狐裘裹得更紧了。
接着,他拉住崔无恙那冰冷的手,赶忙上了马车。
马车内炉火微温,熏得人眼皮发沉。
崔无恙抽出温照肩头略显宽大的披肩,覆在他膝上,低声询问:“瞧你脸色不对,可是遇上什么事?”
温照回想起方才那些事儿,心有余悸地点头:
“这辽宫实在是凶险异常,我今险些就命丧于此了。”
若非独孤凛及时现身,他怕是要交代在那一对野鸳鸯的刀下。
现在回想起来,脊背仍泛起一阵寒意。
崔无恙蹙眉,“早知如此,便该让公主同你一起入宫才是。”
“公主正在研习辽国的礼仪与风俗,就别再折腾她了。”温照轻叹,实际上他也想带上乔九。
可惜次日便被禁军阻拦在外,只许他一人进宫。
门禁令森严,非诏不得入。
...
次日,温照趁雪停初霁,再度踏入辽宫。
宫门禁卫见他,简单盘查一番,便放行入内。
雪后寒光刺眼,宫道两侧积雪压断了数枝枯木,檐角冰凌如刀悬空。
温照踏过新扫出的石径,靴底碾碎薄冰,发出细微裂响。
行至广寒殿前,守门侍卫忽然横刀拦路,冷声道:“太后懿旨,非召不得入。”
温照心头一紧,乖觉站在殿外等候。
忽闻殿内传来瓷器碎裂之声,继而是一道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女子压抑的抽泣。
温照与守门侍卫目光交汇,他尴尬地别过脸,望向别处。
半晌后,殿门骤然开启,冷风卷着残雪扑面而来。
萧玉璃红着一双眼踉跄而出,发间珠钗斜坠,脸上有一道清晰巴掌痕尚未褪去,她抬手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
她瞥见温照,身形微滞,随即咬唇垂首,快步穿廊而去。
温照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一震。
卧槽!萧皇后就是那野鸳鸯之一?!
那奸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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