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乃一大县,地处漕运要冲,商贾云集,民风清隽。
街巷错落有致,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两旁茶肆酒楼人声鼎罚
县衙前旗杆高耸,榜文随风轻扬,一派安宁繁庶之景。
马车缓缓驶入崔府所在的槐巷,朱门高槛,匾额上“四世五公”四字苍劲有力。
门前石狮斑驳,似诉岁月沉浮。
管家早已率仆从候于门首,见主归至,纷纷俯身迎拜。
崔无恙扶温照下车,指尖上带着一路风尘。
老管家躬身唤道:“二少爷。”
“你排行老二?”温照的关注点颇为奇特,这高门大户的排名错综复杂,令人费解。
崔无恙无奈颔首,唇角却噙着笑:“嫡长孙是我,排行第二是因庶兄早年过继出去了。”
老管家多看了温照一眼,目光中藏着几分惊诧与探究,随即垂首引路。
温照看到门内挺着两顶轿,嘴角抽抽,“我俩大男人,还得坐这玩意儿?”
崔无恙低笑:“这里很大,光靠脚走半个时辰都到不了后院。坐轿是惯例,免得客人腿乏失了体面。”
温照撇嘴,却被崔无恙轻轻推上轿去。
轿轻晃,穿庭过院,廊下风铃叮咚作响。
温照透轿帘眯眼打量这座庞大幽深的庭院,回廊曲折,假山叠翠,檐角飞翘如鹤展翼。
内庭深处,桂香浮动,仆妇们提着端盘穿梭于回廊之间。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怪石,曲径通幽。
果然如崔无恙得那般府邸很大,像迷宫一般,走一步便是一景,转角皆藏雅致。
温照靠在轿中,指尖轻叩扶手,心中暗叹世家底蕴之深。
一路走来,确实花费不少时间。
温照下了轿,眼前是一座白玉砌栏的池,池中锦鲤游弋,映着垂花檐角的夕照。
他悄悄掐了掐崔无恙的手心,低笑道:“你家真有钱!”
崔无恙暗笑,尚未答话,忽闻正厅传来一声苍老却有力的咳嗽。
两人抬眼望去,一位白发如霜、手持紫檀拐杖的老夫人已在帘后端坐,目光如炬,直落在温照身上。
“这就是你非要带回来的那位?”
她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满庭喧响。
温照心头一紧,正欲行礼,却被崔无恙轻轻握住手腕,耳畔响起一句轻如絮语的话:“别怕,有我在。”
温照抬眼望向那目光如炬的老夫人,呼吸微顿,却在崔无恙掌心的温度中稳下心神。
他并未低头行礼,反倒直视前方,声音清亮:“晚辈温照,见过祖母。”不卑不亢,一如其人。
老夫人眉梢微动,手中拐杖轻点地面,半晌才道:“胆子不。”
“可有功名在身?”老夫人又问,语气淡漠。
温照坦然应声:“未曾科举,亦无功名。”
崔无恙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微紧,却未出言打断。
老夫人目光如刃,上下打量一番,忽而冷哼:“一个病秧子……”
话还未完,便被崔无恙沉声打断:“祖母!若是祖母不欢迎我们,那孙儿带着阿照回汴京便是。”
老夫人委屈又着急:“回什么回!老朽不他还不行嘛!”
气氛一时尴尬。
温照拉了拉男朋友的衣袖,示意他给老人家留点面子。
好在救场的人来得及时,一位中年美妇人款步而出,眉眼温婉,手中捧着一件绣鹤长袍:
“母亲,这是今年新制的夏袍,您瞧瞧可合心意?”
她语气温柔,将长袍轻轻搭在老夫人膝上,顺势看了一眼院中站着的两人,目光落在温照身上,微微一笑,“这位想必就是阿照了,一路辛苦。”
她的声音如春风拂面,瞬间缓和了僵局。
温照正要见礼,她已上前半步,亲自扶起,“不必多礼,既来了,便是家人。”
崔无恙神色微松,低声唤道:“母亲。”
中年美妇茹头,眼底掠过一丝欣慰,随即挽起温照的手,“色晚了,先去厢房歇息,晚饭时再叙。”
她的掌心温暖,力道轻柔却不容推拒。
温照对她微微一笑,眉眼弯成一汪春水。
待到了厢房,他才轻声赞道:“伯母真是一位温婉贤淑的佳人,伯父真是好福气。”
崔无恙轻哼一声,指尖捏了捏他的耳垂,“你伯父早年随她翻墙私奔,险些被祖父打断腿。”
语罢低笑,“如今还不是言听计从?”
温照怔住,旋即忍俊不禁。
乖乖,原来男朋友父母竟是这般浪漫果敢之人。
他斜倚在雕花床架边,眸光流转,“难怪你这般胆大妄为,原来家学渊源。”
崔无恙挑眉,学着温照口味:“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温照不答,只将额头轻轻抵上他肩头,低笑出声。
...
另一边厢,崔老夫人扭过身不去理儿媳,想来还在生方才的闷气。
姜斐却也不恼,只静静整理着膝上长袍的褶皱,指尖抚过绣鹤的翅尾,轻声道:
“母亲,阿恙是个有主意的,他认定的人,您又何苦为难?”
老夫人冷声道:“我这是为他好,你懂什么!”
姜斐依旧温和,只将长袍叠好置于一旁,抬眼望向院中梧桐,“当年您也这般,可如今,您不也认了我这个儿媳?”
她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阿照性子温润,待阿恙真心实意,这便足够。”
老夫人嘴唇微动,终是未再言语。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偏偏都生就一副倔骨头,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
待晚膳开席之际,色已渐暗,檐下的灯笼依次点亮。
温照随男友步入厅堂,只见人头攒动,场面颇为壮观,少也有三四十人。
桌上菜肴丰盛,香气四溢,崔家的长辈、女眷及辈皆已落座,众饶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温照身上。
因有他这位贵客在场,男女宾客分席而坐,男席位于左侧,女眷居于右侧,中间隔着数道屏风。
几名稚气未脱的童,忍不住抬眼偷觑他。
“是他吗?”
“没错,就是他!就是他!二叔都牵他的手呢!”
“长得真俊俏,丝毫不逊色于二叔!”
“哎呀,他看过来啦!”
温照见这几个家伙装作没偷看的样子,不禁莞尔,轻声对身边的男友道:
“这些鬼头,真是人鬼大,挺可爱的。”
崔无恙斜睨了一眼背影僵直的辈们,轻轻牵起他的手,从容入席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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