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楚馆多沿湖河而建。
唐代诗人杜牧那首《泊秦淮》虽怀忧国悲时之意,却难改男子耽溺奢靡的风气。
江南富庶,水网密布,沃野千里,气候温润,更兼舟车辐辏。
百姓既得丰饶物产,自当追逐声色之娱。
美食、美景、美人三者,最是熨帖人心。
入夜未深,秦淮河畔已是灯火如昼。
一艘二层画舫泊在河心,舫上三名年纪相仿的青年愁眉相对,或闷饮杯酒,或垂首不语。
唯有一人焦躁踱步,靴底叩击船板的声响搅得满室滞重。
侍立角落的厮丫鬟噤若寒蝉,连一层的陪酒娘子们也被拘着不许走动。
周厚死了,你们如何看?田元祥忽地止步,压着嗓子望向另外两人。
吕建志撂下酒壶,磕出清响:他死就死了,与咱们何干?
酒肉之交罢了,折损个周厚原不值什么。
始终垂首的杨立诚猛然抬头,眼底漫开惧色:可他同咱们一样买了考题!他既死了,下个会不会轮到我?
此言如冰水倾入热油,田吕二人霎时色变。
田元祥缩了缩脖颈,干笑道:休要自己吓自己!
若他是买题时被人撞破,遭了灭口呢?
杨立诚啃咬着拇指指甲,声线绷紧,购题本就是杀头的罪过,保不齐有人为守秘下死手...
纵是如此,凶手怎知我三茸细?
吕建志酒气上涌,舌根发硬,况且考题已废,大不了此番乡试...弃考便是!
“不行!我答应了我爹,今年定要考上举人!”田元祥咬紧牙关,“再苦读三年,元娘如何等得了我。”
元娘是李裁缝的女儿。
两人虽情投意合,可惜门不当,户不对。
田老爷绝不容许儿子娶一个低贱的裁缝之女。
除非田元祥考中举人,方有资格与父亲论及婚事。
否则……一切免谈。
想到此处,田元祥心头愈发焦灼,“我先走了,你们也别在外逗留。不管考不考乡试,这风口浪尖上,还是老实待在家中为妙。”
吕建志不以为意,自顾斟满酒盏:“要走你自便,我们人多势众,怕什么!”
杨立诚亦想归家,却畏惧吕建志的威势,只得继续枯坐。
见二人这般模样,田元祥不再多言,带着贴身随从乘舟驶离画舫。
...
田元祥回到家中,
田老爷一见人影,扬手便是一记耳光,啪地炸响在他脸上:
“逆子!你究竟干了什么勾当?竟惹得官府围了咱家宅院!”
“叫你平日安分读书!偏要惹是生非,整日同周厚那帮混账厮混!如今闯下滔大祸,你是要全家给你陪葬吗?”
连日担惊受怕的怒火尽数爆发,田老爷的拳头雨点般砸向儿子。
“老爷消消气!莫打了,莫打了!”田夫人扑上来拦阻,指尖都在发颤。
田老爷双目赤红,反将怨气泼向发妻:“慈母多败儿!若非你日日娇纵,这孽障怎会糊涂至此!”
“来人!扶夫人回房!”
他抄起擀面杖,深信棍棒底下出孝子,追着田元祥满院抽打。
宅院里顿时鸡飞狗跳。
田夫饶呜咽、杖棍砸在皮肉上的闷响、田老爷的厉声咒骂、混着田元祥凄厉的哀嚎,撕碎了黄昏的寂静。
待崔文君闻讯赶来拿人时,田元祥已趴在院中半死不活。
屁股翘起弧度过大,明显裤子里已红肿,脸颊边巴掌印清晰可见,连求饶都化作气若游丝的呻吟。
可见田老爷是下了狠手。
“吕建志和杨立诚何在?”崔文君行至田元祥近前,蹲下身探问道。
可惜田元祥早已晕厥过去。
一旁田老爷见状,急欲上前动手弄醒逆子,巴掌未及落下,已被崔文君抬手制止。
“够了!田元祥的随从厮何在?本官要问话!”
那厮战战兢兢,未及细问便已和盘托出。
田老爷听闻自家儿子竟与吕、杨二人在秦淮游湖,恨不能立时再赏这逆子一顿家法。
只碍于官差在场,强压怒火不便发作。
崔文君挥手命下属将田元祥抬回府衙,一名健壮衙役当即将其负于背上。
田老爷欲要阻拦,却被其余衙役横身挡住。
...
秦淮河畔,丝竹声仿佛浸透了脂粉香风,听得人心头涟漪层叠。
河上、岸边,皆飘荡着阵阵甜腻气息。
忽地,河心一艘画舫骤然蹿起火星,火势骤起,顷刻间整艘画舫化作烈焰翻腾的巨炬,浓烟如墨柱般直冲际。
岸边人声乍乱:“着火了!画舫着火了!”
“哪,画舫怎会起火?”
“快!速报防火营!”
“这泊在河心,如何施救?!”
崔文君率众赶到时,火舌已将画舫彻底吞噬。
河面其他舟舸纷纷惊惶避岸,唯余那具燃烧的船骸骨架在漆黑水面上炽烈燃烧,火光映得周遭亮如白昼。
有人忽指水面惊呼:“有人!火光下有浮尸!”
“识水性的,速速下水救人!捞起者,本官重重有赏!”崔文君厉声喝令身后衙役。
几名胆大会水的衙役当即纵身入河,扑通扑通溅起白浪,奋力将漂浮的躯体拖拽上岸。
人群霎时围拢。地上横陈数人,胸膛不见起伏,已然气绝。
“老爷!全没气了!”
“作孽啊!太惨了!”
崔文君面色铁青——他要寻的吕建志、杨立诚,此刻正湿淋淋地僵卧在地。
二人唇色青紫,双目紧闭,面容惨白,再无半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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