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在身后悄然闭合，密室内烛泪摇曳，映得众人面色惨白。
贾三爷负手立于墙边，目光幽深扫过每张惶恐的脸，嘴角忽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纹。
他缓步踱至密室中央，轻叹道：“诸位身家性命所系，今日皆在此间，唯同心方可共渡危局。”
语罢，目光如针，逐一刺向众人。
忽而转身，低声吩咐随从：“按原计划行事，半个时辰后，开西门迎宾。”
随从领命，悄然自暗道隐去。
密室外风声凄厉，火光渐近。
贾三爷擎起茶盏，轻吹氤氲，眸中寒意森然：“这一局，等了十年，老夫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众富商面面相觑，茶香袅袅升腾间，他垂目轻啜，仿佛外界纷扰皆成虚空。
密室死寂，唯闻烛火噼啪。
“贾三爷这是不装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骤然划破死寂。
众人惊望角落，阴影中左相之子薛淮徐徐起身，掸璃衣袖：“苦心经营十年，连朝廷密探都未察觉端倪，可惜——今日西门一开，等不到你要的倭寇了。”
贾三爷眸光骤冷，茶盏仍擎在手中：“薛公子何出此言？倭寇犯境，人人自危...”
薛淮踱步叩响暗格：“密道直通城外十里，若非内应，何须如此精巧？你等不及接应‘宾客’，已然败露。”
贾三爷指尖微颤，茶盏轻磕桌面，眼中寒光暴起：“薛公子胆识过人，可惜太过自信，反误性命！”
角落数名随从应声拔刃，寒光直逼薛淮。
“啊——”富商惊惶四顾。
刀刃未及衣角，随从却身形骤滞，闷哼倒地。
温照自暗处拍手走出，指尖药香浮动：“十年布局，一朝倾覆，您可惜不可惜？”
烛光映在他眸中，尽是讥诮。
瓷盏碎裂声乍响！一柄短剑已贴上贾三爷咽喉，飞剑悄立其后：“别动，爷的剑可认不得人。”
——原来崔无恙一行抵明州后，悬镜司已将城中显贵查遍。温照曾点过一句：“那贾三爷可查仔细了？贾姓听着便假。”
薛淮当即命阿一阿二细查此人，自出生至四十不惑，终揪出破绽：十年前倭乱最炽时，贾三爷出海半年，归期诡谲。
谁又知归来的，是否还是故人？
易容改面，潜伏十载。
...
宝津楼内，‘贾三爷’以及其他党羽皆被控制住。
温照和飞剑立即带着一队人前往城门支援，街巷空荡连一个人影都没樱
可见倭寇之名在明州百姓心中是多么可怕。
寒风吹过空巷，卷起断叶残纸，远处更鼓似被风噎住，戛然而止。
唯有很远的海面传来沉闷的炮声，厮杀声浪随风断续，如困兽咆哮。
温照抬眼望向漆黑城楼，红色城门紧闭如铁，护城军持戟肃立，甲胄森然。
“无恙人呢？”温照心头一紧，疾步攀上城楼石阶。
城楼上，寒风卷旌旗猎猎作响，崔无恙与明州知府王文昭正立于垛口凝望海上战况。
温照长吁一口气，虽然两人还在吵架，但不妨碍他担心恋人。
飞剑快步上前，向自家主子禀告：“主子，贾三爷已擒，内患奸细皆以扣押。”
崔无恙颔首，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温照，嘴角微扬，寒风中带过一丝倦意，“十年暗涌，终在今日落子无悔。”
海之间火光翻涌，战船如蝼蚁般在浪尖沉浮。
从白打到黑夜，海师损伤过半，终于将倭寇击退，艨艟渐溃，火油焚浪，赤潮如血。
温照望着那片猩红海面，指尖微微发颤，
他一个现代人，从未见过如此惨烈之景，心口如被重击。
哪怕在许多影视作品中看过类似场景，甚至更残忍的，都无法真正体会这种血肉横飞的窒息福
海风裹着焦糊与血腥扑面而来，他忽然明白，历史书上的寥寥数语，背后是多少人永不能瞑目的怒吼与哀嚎。
温照自嘲一笑，自己终究太真了。
忽觉一袭暖袍披上肩头。
崔无恙轻声道：“莫要自责，世道本就如此，非一人就能改变。你已做得很好。”
他转头看向崔无恙，火光映照下那张冷峻的脸竟透出几分温柔。
远处海浪翻涌，残船断桅随波沉浮，宛如冥河渡口的引魂灯。
温照忽然握住对方的手，声音低却坚定：“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崔无恙反手握紧，“我比你年长十岁，便该多走一步，多担一分。
你是一名医者，心怀悲悯，又因年少，怀有少年热血，只是战场残酷，我害怕失去你。”
这才百般阻挠，不让你涉险。
温照喉头一哽，眼中泛起微光，两人在风中静静伫立，海腥与硝烟缠绕指尖。
...
城北军营火光映红半边幕，营中将士或包扎伤口，或默然擦拭兵刃，断刃残甲堆积如土。
医帐内灯火摇曳，温照挽袖为伤卒包扎，指尖沾满血污，衣襟尽染腥咸。
崔无恙立于帐外，望着那道忙碌身影，低声吩咐：“加派巡防，严守城门。”
“是。”亲卫领命退下。
风卷战报入尘，明日潮起，尚不知敌踪是否尽灭。
王文昭缓步走来，面色凝重：“沿海七卫折损过半，粮草军械几近告罄，若倭首未死，恐卷土重来。”
崔无恙眸色沉冷，望向帐内灯火下那道身影，“援军明日便到。”
“好！好！”王文昭面露喜色，只要有援军，明州城便能安全撑过这一劫。
他看向崔无恙，眼中多了几分敬服，“崔镜使运筹帷幄，不愧是朝廷倚重之臣。此番若非你亲临调度，大局恐已溃如散沙。”
崔无恙却摇头，“胜败尚未可知，倭患积年，根深蒂固，非一战可平。”他顿了顿，目光仍未曾离开医帐，“真正能救簇百姓的，也不止是刀剑。”
王文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温照正俯身缝合一名士卒腿腹刀口，针线穿过皮肉，血珠顺着指尖滑落，他却浑然不觉疲惫。
“别怕，给你打过麻药了，一点感觉都不会有哦。”温照笑着安慰伤卒，手却稳如磐石。
士卒原本要咬紧牙关，忍耐剧痛，谁知真如少年的，竟不觉得疼了。
他怔了怔，眼眶忽然红了，“大夫，你和那些郎中不一样。”
“对，我是神医。”温照很不要脸得咧嘴一笑，回手将染血的银针收入囊中，灯火映得他眉目清亮如春水初融，“但医者仁心，倒不必称神，只愿苍生无恙。”
崔无恙静静听着，勾唇一笑。
那笑容映在眼里，竟比灯火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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