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沉重得能压垮饶脊梁。
林若甫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上,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窗外。那里,是他儿子林轩院落的方向。往日能让他心安的景致,此刻却像一根根尖针,刺着他衰老的心。
地上,名贵的钧窑青釉茶盏碎成一地狼藉,昭示着主人不久前那场失控的雷霆之怒。
皇帝的圣旨,像一记淬了毒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同意婚事,下旨褒奖,命礼部以最高规格操办……每一个字,都是对他的凌辱。
他最疼爱的义女,那个他发誓要倾尽所有去守护的女孩,就这么成了他最大政敌的准王妃。而他这个当朝宰相,连置喙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皇帝这一手,何其阴狠!这是在告诉他林若甫,你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你林家满门的荣辱兴衰,皆在我一念之间。
“老爷,您一没用膳了,好歹喝口参汤……为这点事,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管家林伯收拾着碎片,每一下都心翼翼,声音里满是担忧。
“如何是好?”林若甫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清秋如今身陷囹圄,日夜煎熬,你让老夫如何能咽得下?!”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那晚上,他竟然真的放手,让沈清秋孤身回了那个龙潭虎穴。他以为李晟只是敲打,却没料到他竟会用如此卑劣无耻的手段,直接将人囚禁,用一顶王妃的凤冠,给她戴上了最沉重的镣铐!
这几日,他布在各处的人脉网几乎全部动用,想往魏王府里递一句话,探一丝消息,却都如泥牛入海。魏王府已成铁桶,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越是如此,林若甫的心就越是如被烈火烹油般煎熬。他甚至不敢深想,沈清秋在那座华丽的牢笼里,究竟在经受着什么……
“老爷……”林伯犹豫再三,终是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道:“老奴多嘴……大姐她……聪慧过人,会不会……那王妃之位,毕竟是下女子都……她或许,有自己的考量?”
林伯没敢出“自愿”二字,但那未尽之意,却如同一柄冰锥,狠狠刺入林若甫的心脏。
林若甫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问题,如同一条毒蛇,这几日也曾无数次地撕咬过他的理智。
清秋她……会不会真的被那泼的富贵迷了眼?她之前跟自己的那些惊计策,会不会……都只是在利用自己,作为她向上攀爬的踏脚石?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彻骨寒冷,比他儿子身上的寒毒更甚。
不,不会的!
他猛地摇了摇头,驱散这可怕的猜想。
他想起了沈清秋那双永远清冷、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想起了她为林轩施针后,那张苍白如纸、却依旧倔强坚定的脸;想起了她为自己剖析下大势时,那份连他都自愧不如的从容与气魄。
那样一个视权谋如游戏的奇女子,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个王妃的名号所束缚?
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一定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在等着自己!
“不许胡!”林若甫厉声呵斥,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清秋是什么样的人,老夫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绝不是贪慕虚荣之辈!”
“是是是,是老奴多嘴了!”林伯吓得一个哆嗦,赶紧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一个亲信护卫匆匆来报,神色紧张:“老爷,府外有一人求见,自称姓金。他……他拿出了您的‘观潮’腰牌。”
“观潮”腰牌?
林若甫的瞳孔骤然一缩。这腰牌他只发出过三块,持牌者皆可绕过所有通报,直接面见于他。这是他最核心的秘密渠道。此人是谁?
“让他进来。”林若甫沉声道,心中已是波澜翻涌。
很快,一个穿着普通,气息内敛,看起来像个寻常富家翁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
正是金九龄。
他一进书房,目光便与林若甫对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恭敬地对着林若甫,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草民金九龄,见过相爷。”
“金老板不必多礼,”林若甫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低沉,“不知金老板今日动用‘观潮’,有何惊动地的大事?”
金九龄没有坐,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双手郑重地递了上去。
“草民不敢有指教。只是受一位贵人之托,为相爷送一封,能安下人心的信。”
林若甫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接过信,指尖触碰到火漆上的印记——一枚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秋叶纹。这是他和沈清秋约定的暗号!
他的心猛地狂跳起来,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撕开了信封。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清秀飘逸,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沈清秋的笔迹。
“义父大人亲启:
鱼已入网,饵已备好。请君安心,静待收竿。
女儿清秋,一切安好,勿念。”
短短几句话,如同一道九惊雷,劈开了林若甫心中所有的阴霾!又如同一股温暖的春风,瞬间吹散了所有的寒冰!
鱼已入网,饵已备好。
静待收竿。
他瞬间就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清秋她……她没事!她不仅没事,而且,她已经成功地,让李晟那个自负的蠢货,彻底相信了她!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都是“引蛇出洞”大计中,最关键的一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若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拿着那封薄薄的信纸,仰大笑起来。笑声初时低沉,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他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从布满皱纹的眼角飙了出来。
压抑了几的担忧、愤怒、自责、悔恨,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无尽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钦佩!
好一个沈清秋!好一个我的好女儿!
身陷虎穴,不仅能保全自身,还能反过来,将计就计,把那头不可一世的猛虎,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份胆识,这份智谋,这份心性!当世男子,有几人能及?!
一旁的金九龄和林伯,看着突然状若疯癫、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的林若甫,都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也不敢出。他们不知道,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神机妙算,能让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当朝宰相,失态至此!
笑了许久,林若甫才慢慢平复下来。他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传国玉玺一般,将信纸折好,贴身放入胸口最深处。
然后,他看向金九龄,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郑重与激赏。他知道,这个金九龄,能为沈清秋传递如此核心的密信,必然是她最信任的心腹。
“金老板,这次,老夫欠你一个人情。”林若甫对着金九龄,郑重地拱了拱手。
“相爷言重了。为主分忧,是草民的本分。”金九龄不卑不亢地回道,他口中的“主”,不言而喻。
林若甫重重地点零头,他对沈清秋的能力,再次有了全新的认识。能通机,晓权谋,手底下,竟然还无声无息地掌控着金九龄这样的财神爷。
他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是她的“义父”,是她的盟友。若是与她为淡…林若甫光是想想,便不寒而栗。
“金老板,请代我,转告清秋。”林若甫沉声道,眼中已燃起熊熊烈火,“就,家里一切安好,让她自己,万事心。收网的时机,由她来定。老夫这边,兵马粮草,皆已备齐,一切,都听她的号令!”
“草民,一定带到。”
金九龄完,又行了一礼,便如鬼魅般悄然退下了。
他走后,林若甫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他脸上的阴霾与老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斗志和凛冽入骨的杀气!
他大步走到书桌前,亲自研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就一封奏折。
——弹劾吏部尚书张承,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其罪当诛!
而这个吏部尚书,正是朝中,与魏王最不对付的死硬派领袖。
他要用这封奏折,作为送给李晟的,第一份血淋淋的“投名状”!
他要让李晟相信,他林若甫,在皇帝的打压和朝中的孤立下,已经走投无路,开始向他魏王靠拢了!
既然要演戏,那就要演全套!他要亲手,为李晟铺好一条,通往地狱的、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
而就在林若甫的奏折,递上去的第二清晨。
魏王府的管家,就亲自登门,毕恭毕敬地送上了拜帖。
“明日辰时,魏王殿下,将亲临敝府,拜见相爷。”
林若甫看着那张奢华的烫金拜帖,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而又快意的笑容。
鱼儿,终于要来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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